晨光熹微，王铁匠的铺子还没开门，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排在最前面的是张屠夫，他拎着条猪后腿，满脸堆笑：“王大哥，听说小虎被测出灵根了？恭喜恭喜！”

　　后面的人也跟着道贺，有的提鸡蛋，有的拿布料，还有的直接包了红包。

　　王铁匠站在铺子门口，脸上又是骄傲又是愁苦。他拱拱手：“谢谢各位街坊，心意领了，东西拿回去吧，都不容易。”

　　“那怎么行！”张屠夫把猪腿硬塞给他，“小虎能修仙，是咱们全镇的光荣！这猪腿给孩子补补身子，好长力气！”

　　众人七嘴八舌，王铁匠推脱不过，只好收下。

　　消息是昨天下午传开的。

　　县里“测灵司”的仙师来青云镇招收有灵根的孩童，全镇十二岁以下的孩子都去测了。结果出来，只有王小虎一个人有灵根——而且是罕见的“土火双灵根”！

　　测灵司的仙师当场就表示要收王小虎入宗门，还给了十块灵石的安家费。

　　这事儿在镇上引起了轰动。

　　青云镇几十年来，只出过两个有灵根的人，一个三十年前就老死了，另一个在县里当了个小管事。像王小虎这样被仙门看中的，还是头一个。

　　王铁匠既高兴儿子有出息，又担心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了——仙凡两隔，不是说说而已。

　　上午，他拎着半扇猪肉，带着王小虎来到药铺。

　　“陆掌柜，忙着呢？”王铁匠进门，把猪肉放在柜台上。

　　陆长生正在给一个老妇人抓药，看见他们，点点头：“王大哥坐，稍等一会儿。”

　　等老妇人走了，王铁匠才拉着儿子上前，郑重地行了个大礼。

　　“王大哥，你这是做什么？”陆长生连忙扶起他。

　　“陆掌柜，我是来道谢的。”王铁匠认真道，“要不是您让小虎送药去客栈，他也不会遇到那几位仙师，更不会被测出灵根。这恩情，我王铁匠记一辈子！”

　　原来，测灵司的仙师是跟着灵药谷那三位金丹一起来的。他们本来没打算在青云镇测灵根，但王小虎送药时，被紫云仙子多看了一眼，发现这孩子根骨不错，就顺手测了一下。

　　这一测，测出了双灵根。

　　“是孩子自己有福气。”陆长生笑道，“小虎，过来让我看看。”

　　王小虎走上前。十三岁的少年，已经比陆长生矮不了多少，因为常年帮父亲打铁，身体壮实，胳膊上都是肌肉。

　　陆长生伸手搭在他腕上，输入一丝灵气探查。

　　确实是土火双灵根，而且品质不错——土灵根厚重，火灵根炽烈，两者相生，相辅相成。这种灵根，最适合炼器。

　　“测灵司的仙师说，要带小虎去‘焚天谷’。”王铁匠道，“说那是南荒最好的炼器宗门，小虎这灵根正合适。”

　　焚天谷？

　　陆长生心中了然。那是南荒一流的炼器宗门，宗主是元婴中期，擅长炼制火系法宝。王小虎去了，确实前途无量。

　　但......太远了。

　　焚天谷在万里之外，以王小虎现在的修为，这一去，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王大哥，你真舍得？”陆长生问。

　　王铁匠眼圈红了：“舍不得也得舍啊。孩子有出息，我不能耽误他。只是......”他抹了把脸，“只是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我就这一个儿子......”

　　王小虎也红了眼眶：“爹，我不去了。我就在家跟你打铁，照顾你。”

　　“胡说！”王铁匠瞪眼，“仙缘难得，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敢不去，我打断你的腿！”

　　父子俩一个劝，一个倔，眼看要吵起来。

　　陆长生摆摆手：“小虎，你想修仙吗？”

　　王小虎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想。但我爹年纪大了，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孝顺是好事，但不能因小失大。”陆长生道，“你去了焚天谷，学成之后，回来接你爹去享福，不是更好？”

　　“可是......”

　　“没有可是。”陆长生打断他，“你要是真有孝心，就好好学，早日出师。到时候把你爹接到仙门附近，让他也沾沾仙气，延年益寿，不比在镇上打铁强？”

　　这话说到了王铁匠心坎里。他其实也怕儿子走了自己孤单，但如果儿子真有出息，能接自己去享福，那......

　　“陆掌柜说的对。”王铁匠拍拍儿子的肩，“小虎，你就放心去。爹还年轻，再干个二十年没问题。等你学成了，爹跟你享福去！”

　　王小虎这才点头：“好，我一定好好学！”

　　陆长生看着这对父子，心中有些感慨。

　　仙凡之别，有时候就是一道天堑。多少人为了仙缘抛家舍业，又有多少人因为牵挂止步不前。

　　王小虎还算幸运，有个开明的爹。

　　“小虎，你什么时候走？”他问。

　　“测灵司的仙师说，三天后出发。”王小虎道，“先带我们去郡城，和其他有灵根的孩子集合，然后一起去焚天谷。”

　　三天，来得及。

　　陆长生想了想，道：“你等等，我送你个东西。”

　　他走到后院，过了一会儿，拿着一把锤子出来。

　　锤子看起来很普通，就是铁匠铺常用的那种单手锤，锤头方方正正，锤柄是木制的，用得久了，表面光滑油亮。

　　“这把锤子是我早年用的，送给你。”陆长生把锤子递给王小虎，“去了焚天谷，好好打铁，别给咱们青云镇丢人。”

　　王小虎接过锤子，刚想说谢谢，脸色突然一变。

　　“好......好重！”

　　他双手捧着锤子，手臂青筋暴起，脸都憋红了，才勉强没让锤子脱手。

　　王铁匠吓了一跳：“小虎，你怎么了？”

　　“爹，这锤子......至少有三百斤！”王小虎咬牙道。

　　“三百斤？”王铁匠不信，“我看看。”

　　他伸手去接，刚一碰到锤柄，就“哎哟”一声缩回手——锤子纹丝不动，他自己差点闪了腰。

　　“这......这是......”

　　陆长生笑了笑：“这锤子确实有点特别。它叫‘锻山锤’，是我一个朋友送的，据说是用‘玄重铁’打造的，自带重力禁制。修为越高，拿起来越轻；修为越低，拿起来越重。”

　　他当然没说实话。这锤子是他万年前炼制的“练习锤”——真的只是练习用的，随手打了把锤子练手，因为用的是“星辰核”的边角料，所以特别重。后来又随手加了几个禁制，其中一个就是重力禁制。

　　对现在的他来说，这锤子轻如鸿毛。但对炼气期修士，不，对金丹期修士来说，都重得离谱。

　　王小虎现在只是凡人，能拿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陆掌柜，这太贵重了！”王铁匠连忙道，“我们不能收！”

　　“收着吧。”陆长生摆摆手，“这锤子我用不上，放着也是落灰。小虎有土火灵根，正好合用。而且......”

　　他顿了顿：“这锤子有个好处——能帮你打熬力气，锤炼肉身。你每天拿着它打铁，不用刻意修炼，肉身强度都会慢慢提升。到了焚天谷，就算修为跟不上，光凭这把子力气，也不会被人欺负。”

　　这是实话。星辰核打造的锤子，自带星辰之力，长期使用能潜移默化地改造体质。虽然比不上正经修炼，但对炼体有奇效。

　　王小虎听得眼睛发亮：“谢谢陆掌柜！”

　　他爱不释手地摸着锤子，虽然重，但越摸越喜欢。

　　“小虎，这锤子的事，别跟外人说。”陆长生叮嘱，“就说是你爹打的普通锤子，免得惹麻烦。”

　　“我明白！”王小虎重重点头。

　　王铁匠又是感谢，又是感慨。他知道陆长生不简单，这把锤子也绝不是“普通锤子”。但陆掌柜既然不愿意说破，他也不会多问。

　　有些恩情，记在心里就好。

　　父子俩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等他们走了，李二狗才从后堂出来，好奇地问：“掌柜的，那把锤子真的那么重？”

　　“你试试？”陆长生把锤子递给他——锤子已经被他暂时封印了重力禁制，现在就是普通锤子的重量。

　　李二狗接过，掂了掂：“不重啊，也就五六斤。”

　　“那是因为我暂时封了禁制。”陆长生道，“等小虎离开时，我再解开。”

　　李二狗吐吐舌头：“那要是解开了，小虎怎么拿得动？”

　　“慢慢适应。”陆长生道，“修仙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这点苦都吃不了，还不如在家打铁。”

　　李二狗似懂非懂地点头。

　　接下来的两天，王小虎几乎天天来药铺。

　　他不是来玩，而是来请教——请教怎么用那把锤子。

　　陆长生也不藏私，教了他一套简单的锤法，叫“锻山十八式”。这锤法是他当年观摩一位炼器宗师打铁时记下的，虽然只是基础，但直指炼器本质：控火、控力、控材。

　　王小虎学得很认真，白天在自家铺子练习，晚上就来药铺让陆长生指点。

　　第三天清晨，测灵司的仙师来了。

　　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炼气九层修为，穿着测灵司的灰色制服，态度还算和气。

　　“王铁匠，准备好了吗？”他问。

　　王铁匠眼圈又红了，点点头，把准备好的包袱递给儿子。包袱里是几件新衣服、一些干粮、还有王铁匠攒了半辈子的二十两银子。

　　王小虎跪在地上，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爹，等我学成回来接您！”

　　“好，好......”王铁匠扶起他，声音哽咽。

　　测灵司的老者看着王小虎手里的锤子，皱了皱眉：“这锤子......”

　　“是我爹给我打的，带着防身。”王小虎连忙道。

　　老者没再多问，只是道：“走吧，还有其他孩子等着。”

　　王小虎又看了父亲一眼，这才转身跟着老者离开。

　　走出十几步，他忽然回头，冲药铺方向深深一揖。

　　陆长生站在药铺门口，微微点头。

　　等王小虎走远，他才手指轻弹，一道微不可察的金光飞出，没入那把“锻山锤”中。

　　重力禁制，解封。

　　三里外，正在赶路的王小虎忽然感觉手上一沉，锤子差点脱手。

　　他连忙双手抱住，才勉强稳住。

　　测灵司老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没什么。”王小虎咬牙道，“锤子有点滑。”

　　老者摇摇头，没再理会。

　　王小虎抱着锤子，一步一步往前走。每走一步，都觉得锤子重了一分。但他想起陆掌柜的话——“修仙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咬牙坚持。

　　汗水浸湿了衣裳，手臂酸得发抖，但他没喊一声苦。

　　就这样，少年抱着三万斤的锤子，踏上了修仙之路。

　　药铺门口，王铁匠还在抹眼泪。

　　陆长生走过去，拍拍他的肩：“王大哥，回吧。小虎有出息，是好事。”

　　“我知道......”王铁匠哽咽，“就是心里空落落的。”

　　“以后常来药铺坐坐。”陆长生道，“二狗也在，陪你说说话。”

　　王铁匠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陆长生回到药铺，李二狗凑过来：“掌柜的，小虎真的能拿动那把锤子吗？”

　　“现在不行，但以后可以。”陆长生道，“那把锤子会逼着他变强。要么被锤子压垮，要么扛着锤子往前走。没有第三条路。”

　　李二狗打了个寒颤：“修仙......这么苦吗？”

　　“苦？”陆长生笑了，“这才刚开始。真正的苦，你还没见过。”

　　他看向门外，目光悠远。

　　万年来，他见过太多天才陨落，太多强者夭折。修仙这条路，从来不是坦途。

　　王小虎能不能走到最后，要看他的造化。

　　至于那把锤子......就当是一份善缘吧。

　　陆长生收回目光，翻开《万全宝录》，在新的一页上记录：

　　“王小虎土火双灵根，入焚天谷。赠锻山锤（封印版），设三年之约——若三年内能挥动此锤，可传《炼器真解》第一卷。”

　　写完，他合上书。

　　窗外，阳光正好。

　　少年已踏上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