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渊自己今日的造型，相对而言，倒是颇为简洁。

　　一件黑色紧身短袖，一条版型略显宽松的西裤，发型则是特意修剪得干净利落的寸头。

　　妆造上，他让化妆师略微加深了自己五官的阴影与轮廓，也让嘴唇在视觉上显得更薄一些。

　　如此一来，当他抿唇不语、微微皱眉时，眼神便透出一股深邃的锐利，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散发出一种压抑而躁动的气息。

　　江渊的人物形象性格冷傲，加上刻意设计的右腿曾骨折的细节，使得他加入了许多肢体小动作。

　　比如站立时总不自觉以左腿为支撑点，说话时会习惯性地微扬下巴，以那种睥睨般的姿态看向旁人等等。

　　待到所有准备工作完毕，一众演员全部就位。

　　《逐光》的第一场戏，终于正式开拍。

　　“呼……”

　　能看出来，台上的几位女生，包括佟莉雅在内，都或多或少有些紧张。

　　她们的目光总忍不住飘向江渊所站的位置。

　　江渊沉默不语地立在她们面前，眼神平静，审视般的目光逐一扫过每个人的脸庞。

　　他明明一句话也没有说，却已然与她们记忆中那个洒脱随性的江渊，截然不同。

　　执行导演打板声响起：“两秒后第一幕第一场，开始！”

　　江渊将目光从她们身上移开，转身走向一侧。

　　众女静默不语。

　　她们此时的站位，若是放在成片里，想必会成为一段经典画面。

　　舞蹈功底最扎实的佟莉雅居于正中，两侧分别是刘施施与宋倩。

　　她的正后方，站着古力娜札与迪丽热芭。

　　江疏颖与景恬则各居一边，相对而立。

　　这站位暗含许多深意，不过得联系整体剧情发展去看，才能读懂其中意思。

　　所以暂且先抛开站位不谈，单论镜头美感，都堪称一幅绝美的画卷。

　　灯光柔和地洒下，勾勒出她们优美的身姿曲线。

　　刘施施的颈线修长，宋倩的肩背挺直，娜札与热芭洋溢着青春。

　　她们穿着统一的练功服，布料贴身，显露出舞蹈演员特有的柔韧与力量感，一个个足以称得上好看。

　　在选角方面江渊还是有一定眼光的。

　　而江渊却是抱臂而立，面无表情，与她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几分钟后。

　　“重拍。”

　　江渊的声音平淡地响起，没有解释，没有指点，只是简单的两个字。

　　众女们动作一顿，彼此交换了一个略显无措的眼神，迅速调整位置，准备再来。

　　又是几分钟过去……

　　“重拍！”

　　“重拍！”

　　“重拍！！”

　　接下来近一个小时，江渊平淡得不含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响起，回荡在空旷的拍摄现场。

　　整个拍摄组无人提出异议，从摄影师到灯光师，再到场务，没有一个人露出诧异或不满，全都默默地完成着手头的工作。

　　唯有舞蹈配乐反复响起、停下，再响起，仿佛要形成一种高压下的背景音。

　　就这样……

　　一上午，仅仅拍了四场戏。

　　到最后能明显看出，原本只是紧张、甚至略带茫然的她们，此刻眼底已然涌现出委屈、不解。

　　初次拍戏的娜扎和热芭，仿佛忘了这是在拍电影，只剩下牢记住该如何完成舞蹈动作。

　　她们望向江渊的眼神也已经悄然改变——少了许多好奇，添了许多沉默。

　　景恬与佟莉雅稍好一些，也难掩眉目间的疲惫。

　　在她们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江渊平静地走近几步，比先前离她们更近一些。

　　离他较近的刘施施、江疏颖等人，几乎被他挺拔的身影所笼罩……

　　就在她们以为江渊会开口解释些什么的时候——江渊忽然笑了。

　　笑得有几分无奈，有几分自嘲。

　　他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轻声说道：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声音不大，却字字凿进她们心里。

　　那一刻，她们几乎不敢相信这话出自江渊之口。

　　为什么他要这样说？

　　这才第一天啊！

　　她们不够听话，还是不够努力？

　　凭什么……

　　然而江渊回应她们的，只是一个漠然转身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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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自己的休息室，于钟早已捧着盒饭等着他了。

　　于钟笑呵呵的问道：“怎么样，不好拍吧？”

　　“嗯，不好拍。”江渊无奈的摇头。

　　“多点耐心，一帮女孩子，又大多没经验，进入状态慢很正常。反正我相信阿渊你肯定能调教好！顶多时间问题！”

　　于钟笑得颇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江渊白他一眼，没搭理他。

　　一上午江渊是故意的吗？一部分是，却不全是。

　　这群未来的耀眼明星，在演技天赋上……实在有些欠缺。

　　电影剧本早已交到她们手中，此前江渊还特意与她们沟通过、讲过戏。

　　可她们呈现出来的效果呢？

　　跳舞时和日常排练好像没啥区别。

　　情绪？一点没有。

　　贯穿这部影片的核心究竟是什么？

　　是对舞蹈近乎癫狂的热爱与信念！！！

　　演员的一切情绪，都应围绕这一点展开。

　　江渊承认，在没有台词的情况下，表演难度的确比刘艺菲当初那部戏要高不少，但也绝不至于差到如此地步。

　　她们完全忘了自己是在演戏，而不是在练舞。

　　哦，佟莉雅的表现稍好一些。

　　至少她的眼神里还有些许情绪。

　　以景恬她们目前的状态，江渊即便把戏讲得再透、再碎，告诉她们每一步该怎么演，也根本无济于事——只是治标不治本。

　　天赋这东西，固然有“开窍”或“灵光一现”的可能，但江渊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所以在几个镜头过后，江渊果断选择营造一种氛围。

　　一种让她们感到不被理解、继而拼命想要向他证明的氛围！！！

　　这便是上午他如此苛刻的原因。

　　不同的演员，需用不同的方式调教。

　　刘艺菲拥有出色的演技天赋吗？

　　凭良心说，她没有。

　　她最大的优势在于容颜与气质。

　　拍摄诈骗犯时，江渊没有给她设计过多需要激烈宣泄情绪的戏份——她只需要冷着脸站在那儿，就已经足够了。

　　而景恬她们，除了佟莉雅稍好一点点之外，其余几位在表演上皆可谓“懵懂”。

　　所以……

　　不如让她们彻底沉浸到戏里去。

　　话说回来，若是让杨影或宋佚来演这场戏，恐怕会事半功倍……

　　她们身上可是带有【怨恨】与【哀怨】的标签印记呢。

　　众女的休息室内。

　　景恬没有搞特殊，而是与大家一同待在这里。

　　房间里的气压有些低，所有人都沉默着。

　　原本一张张明媚的俏脸上写满失落与复杂。

　　她们味同嚼蜡般的吃着营养餐，心思却全然停留在不久之前。

　　整整一个上午！

　　江渊除了每次重拍时那句开场台词外，就只对她们额外说了一句话：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寥寥数字。

　　却让她们的心情跌至谷底。

　　忽然，不知是谁小声嘟囔了一句，嗓音里满是委屈：

　　“难道我们表现得真的那么差吗？”

　　她们跳得怎么样？

　　客观来说，还行，不算太差。

　　但在本身缺乏表演经验、又过于迫切想跳好的心态下，她们反而忘了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这是在拍电影。

　　房间里无人应答，没人吱声。

　　每个人心中都憋着一股劲。

　　她们想证明给江渊看，她们能做到！

　　想必江渊如果在这里，一定会感觉很欣慰。

　　因为他从始至终需要的，都不是她们跳得多么完美，而是那种压抑的、不服的情绪！

　　至于她们能否察觉到江渊的良苦用心……

　　江渊并不在意。

　　接下来的拍摄，对刘施施她们而言，几乎堪称一场“折磨”。

　　每一个镜头、每一个动作，江渊都严苛到了极点！

　　“再来！”

　　“这就是你们想证明给我的？这个动作、这个眼神，难道不能再到位一些吗？”

　　“再来！！”

　　江渊很少对她们怒吼或咆哮。

　　多数时候，他只是用那种看似平静、却隐隐透着失望与讥诮的语气，对她们说着话。

　　“其他人，停。”

　　江渊神色冷淡地抬手，指向宋倩：“你，单独跳。”

　　刘施施、江疏颖等人退至一旁，唯独宋倩留在舞台中央。

　　这让她明显紧张起来，即便她明知道这是剧情需要。

　　半分钟后。

　　江渊缓步走到宋倩面前。

　　身高的优势让他能够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宋倩怯怯抬眼，肩头微缩，如同课堂上被点名的小学生，身体甚至微微发颤。

　　“你觉得你跳得怎么样？刚才第七拍有没有问题？力度需不需要调整？弧度该不该变化？”

　　江渊紧盯宋倩，语气漠然，抛出一连串质问。

　　“我……我……”

　　宋倩支支吾吾，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按照剧本，她本来是有台词要说的。

　　可在江渊这般逼人的压迫下，她大脑一片空白，早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的反应，完全出于本能。

　　监视器后的于钟没有喊停，整个拍摄团队亦在继续。

　　江渊脸上毫无波澜。

　　心中……却默默给宋倩点了个赞。

　　嗯，这份本能的胆怯，来得非常好嗷！

　　看来他的“调教”已经初见成效了。

　　几秒后，江渊平静地移开目光。

　　镜头先随他的视线扫过众女，而后反切，给他一个表情特写。

　　江渊讥讽般轻叹道：“一个舞者，连自己跳得怎么样都判断不了？”

　　说罢，他迈步朝台下走去。

　　就在他走到半途时，却停下脚步，紧接着一声突兀却合乎情理的怒吼炸响：

　　“继续跳！！！”

　　声音响起的刹那，台上众女齐齐一颤。

　　这一刻，舞台灯火璀璨。

　　她们容颜绝美、神情各异，却一个个噤若寒蝉。

　　江渊步下台阶，向昏暗的台下走去，孤直的背影仿佛正堕入深渊……单从镜头语言看，这一幕必将同样会极具美感。

　　可惜，身为演员的刘施施她们却心底复杂的很。

　　说真的，她们有时甚至渴望江渊能痛快骂她们一顿！！

　　好让她们心里的委屈彻底决堤，大哭一场发泄出来。

　　偏偏，江渊还真就从来不骂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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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拍摄过去半个月的时间。

　　江渊无意识转动着手中的笔，认真审视上午拍摄的素材。

　　看到最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稍稍放松地向后靠进椅背。

　　《逐光》里，每个角色都有其独特的人物形象与最鲜明的情绪核心。

　　譬如女主角景恬，江渊要的是她那种发自内心、甘愿燃尽一切的热烈，以及不服输的执拗……遗憾的是，在缺乏演技与经验支撑的情况下，景恬很难展示出那种情绪。

　　其他人同样如此，所以啊，江渊仍然需要进一步“调教”她们。

　　思索片刻，江渊觉得，今晚有必要请自己的演员们吃顿饭了！

　　傍晚七点左右，收工后，全剧组没有如往常般各自散去，而是在统一的安排下，前往了黄浦江边的一家星级酒店。

　　“拍摄辛苦，大家压力都不小，我非常理解！所以今晚各位放开玩，明天上午十点开工。千万别客气，咱们江导兜里有钱！”于钟大笑着对剧组百余人喊道。

　　“谢谢于导！”

　　“于导江导大气！”

　　众人闻言纷纷笑着回应，场面很快热闹起来。

　　谈笑声、碰杯声此起彼伏，气氛愈加热烈。

　　江渊的女演员们被安排在靠窗的位置，相对清静一些。

　　在周围热闹的环境感染下，她们的心情也不由轻快许多。

　　尤其是在某个男人不在旁边的时候。

　　彼此低声说笑，脸上终于漾开些许笑意

　　娜扎和热芭两个小姑娘闲不住。

　　再加上又是第一次到这种环境，自然满是好奇。

　　简单吃了几口后，便兴致勃勃地在大厅里逛了起来。

　　“哇，那边就是黄浦江吗？”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呀。”

　　“冯程程和许文强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地方？”

　　“我哪知道，都是一百年前的事啦！”

　　两人用新省方言嘀嘀咕咕，不时发出清脆娇憨的笑声。

　　正当她俩手扶栏杆，好奇张望魔都绚烂的夜景时……

　　一道她们再熟悉不过的嗓音，自两人身后悠然响起：

　　“怎么，饭菜不合胃口？这么快就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