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偏院与主宴厅的富丽堂皇判若云泥。

　　此处更像是一处临时辟出的偏狭场地，桌椅略显陈旧，摆放也拥挤许多。

　　空气中虽也飘散着酒食香气，却远不及主院那般浓郁精粹，反倒夹杂着些许世俗烟火气。

　　被安排在此处的，多是些望江府辖下小家族的子弟、修为不高的散修，或是如王景这般来自偏远之地、不受重视的地方小神。

　　他们三五成群，交谈声刻意压低，眼神中或多或少带着些谨慎、攀附，或是不甘于此的局促。

　　当王景与刘彻在那仆役指引下步入此院时，原本低低的交谈声霎时一静。

　　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与审视。

　　这些目光掠过王景朴素的衣着，感知到他炼气期的修为，又扫过他跟班模样的刘彻，很快便失去了大半兴趣，只当是哪个犄角旮旯来的无名小卒，眼中流露出淡淡的轻视。

　　随即又各自转回头去，继续他们的话题。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到早已坐在席间、正自斟自饮的虞朝歌身上时，气氛却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种混合着鄙夷、嘲讽和幸灾乐祸的情绪。

　　虞朝歌显然先到一步，他独自占着一桌，腰杆挺得笔直，面无表情，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他身旁的空位，无人愿意靠近，仿佛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啧，那不是虞家大公子吗？”

　　一个尖细的嗓音不高不低地响起，恰好能让周围几桌人都听见。

　　“怎么坐到我们这‘贱地’来了？虞家如今已经落魄到这地步了？”

　　另一人接口，语带讥讽。

　　“嘿，说什么呢！人家现在可是啸月山的高徒，王山神座下的红人！岂是我等能比的？”

　　这话引来一阵压抑的嗤笑声。

　　“红人？我看是废人吧！”

　　一个衣着光鲜、面色倨傲的年轻修士摇着折扇，声音刻意扬高了几分。

　　“好好的虞家长子不做，虞家的资源不享，跑去给一个乡野土地神当护院头子？真是自毁前程，愚不可及！”

　　他身旁的同伴附和道。

　　“可不是嘛！听说他妹妹虞望舒正在争夺筑基丹的关键时刻，他这做兄长的倒好，不在族中出力，反而跑到这里来给外人捧臭脚，真是吃里扒外！”

　　“怕是觉得在虞家出头无望，想另寻靠山吧？可惜啊，这靠山……呵呵，看起来也不怎么硬嘛。”

　　有人阴阳怪气地接话，眼神轻蔑地扫过刚刚坐下的王景。

　　这些话语如同毒针，一根根刺向虞朝歌。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手背上青筋隐现。

　　但他依旧强忍着，只是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目光低垂，盯着桌面，仿佛那木纹中有无穷奥秘。

　　刘彻听得怒火中烧，额角青筋跳动，手已按上了刀柄。。

　　凶狠的目光扫向那几个说得最欢的人，煞气凛然，竟一时将那几个修为不高的纨绔子弟吓得噤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王景面沉如水，仿佛没有听到那些污言秽语。

　　他坦然地在虞朝歌身旁的空位坐下，自顾自地取过酒壶，给自己和虞朝歌的空杯都斟满。

　　“朝歌，”王景的声音平静无波，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

　　“这酒尚可，不必因些许蝇蚋聒噪，坏了品酒的兴致。”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那些低语和讥讽，清晰地传入虞朝歌耳中，也传到了周围那些竖着耳朵听动静的人耳中。

　　虞朝歌猛地抬起头，看向王景。看到的是对方眼中一如既往的沉静与信任，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淡然。

　　那目光仿佛在说：我知你，信你，旁人言语，与我等何干？

　　一股暖流冲散了胸中郁垒，虞朝歌深吸一口气，重重一点头，抓起酒杯，与王景轻轻一碰。

　　“景儿哥，说得是！”他声音洪亮，刻意忽略了周遭的视线，将杯中酒再次一饮而尽。

　　这一次，动作多了几分豁达与不羁。

　　王景也微微一笑，举杯浅酌。

　　两人这般旁若无人的态度，反倒让那些本想看笑话的人一时语塞，感觉一拳打在了空处。

　　讪讪地收回了目光，只是私下交换的眼神中，鄙夷之色更浓，却也不敢再大声喧哗。

　　刘彻见状，冷哼一声，这才松开刀柄，冰冷的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将那几分不安分的窥探硬生生逼退。

　　末席一角，暂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唯有三人对酌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而又沉凝。

　　酒过三巡，却说一院之隔的主宴厅，上席面中气氛虽仍带着几分肃穆，却也因灵酿的作用多了些许喧闹。

　　觥筹交错间，话题不知怎的，便从各自吹嘘、互相攀比，转到了望江府年轻一代的才俊之上。

　　“要说如今我望江府年轻一辈的风云人物，首推的，自然是正在为筑基丹奋力一搏的几位天骄！”

　　一个消息灵通的修士端着酒杯，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几桌人听清。

　　“灵宝阁的张仙子，丹道天赋卓绝，据说已得总阁某位长老青眼。”

　　“还有城北李家的麒麟子，剑术通玄，前日更是在府城大比中崭露头角……”

　　众人纷纷附和，言语间充满了对天才的向往与对背后势力的忌惮。

　　然而，当话题不经意间滑向那位风头最盛、却也争议最大的名字时，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要说最引人注目的，恐怕还得是……虞家的那位二小姐，虞望舒。”

　　有人压低声音，语气复杂。

　　“听闻她为了那枚筑基丹，手段可是……嘿，凌厉得很呐。”

　　这话像是一根针，瞬间刺中了席间一人。

　　正是先前引起这一话题之人，乃是望江府刘家的子弟，名唤刘琨。

　　其家族与虞家素有嫌隙，而他本人，据说不久前曾在某次争夺资源时，被虞望舒当众狠狠折辱过，颜面扫地。

　　此刻听到旁人提及虞望舒，还带着几分敬畏的语气，刘琨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手中折扇“啪”地一声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