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从冰缝里渗出来的时候，我正把存储模块插进备用终端。那光不像是反射，倒像是从玻璃内部生长出来的，顺着冰花的脉络缓慢爬行，像某种信号在传递。

　　主控台屏幕突然亮了。

　　没有启动程序，没有加载界面，直接跳出一条飞行轨迹。曲线扭曲得不像人类能设计出来的路径，绕着地球轨道打了七个螺旋，最后指向南纬6度那个点。坐标边上浮出一串数字：8.2Hz。

　　沈砚秋站在我右边，手指已经在脑波监测仪上校准频率。“这不是导航路线。”她说，“是数学结构。你看它的曲率变化节奏——和你销毁的那份灵能公式，是同一个推导序列的逆向展开。”

　　我记得那份公式。三年前我在废弃厂房的地下室手写完最后一行，第二天就把它烧了。当时系统提示“技术泄露风险极高”，我没敢留副本。可现在这轨迹，分明是从灰烬里爬出来的。

　　我调出上一章末尾那段0.8秒的正弦信号残片，导入离线分析模块。频谱叠加开始后十秒，两条波形完全重合。不只是频率一致，相位、振幅波动、甚至量子噪声的分布模式都一样。

　　同源。

　　我立刻切断所有外联端口，只保留日志回溯功能。系统后台还在运行，但我不敢信任它了。谁知道这些数据是不是早就埋进了协议底层。

　　“启动心理防火墙。”我对沈砚秋说，“用情绪锚定法，监控我们三个的脑波。”

　　她点头，打开便携终端上的监测程序。三根线在屏幕上跳动，我的偏平直，她的略有起伏，程卫国的已经不在屋里。

　　门开了。

　　军方代表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银灰色密封箱，表面贴着七道封条和检测码。他把箱子放在操作台上，没说话，先按掌纹解锁了三重锁。

　　“刚从戈壁基地送来的。”他说，“曲率飞行器残片里的合金微粒，七家实验室交叉验证的结果。”

　　我盯着箱子，没伸手。

　　“先扫描。”我说。

　　他递给我共振探测仪。我接过来，对着容器发射低频波。读数稳定，没有意识载体附着，也没有能量残留。我点头，他才掀开内层防护罩。

　　里面是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颜色偏暗，表面有细微的蜂窝状孔洞。我用镊子夹起它，对准高倍显微镜。

　　分子排列方式不对劲。晶格间隙里嵌着某种掺杂结构，不是现在的工艺能做到的。我调出数据库比对，系统跳出一行字：匹配对象为“龙国第七航天材料研究院”2032年量产型号，命名“硅基复合抗熵体”。

　　我愣住了。

　　那个研究院还没成立。三年后我才会上报这个项目，现在连立项申请都没提交。

　　“生产时间标记是未来？”我问。

　　“不止。”军方代表递过一份报告，“产地代码显示为‘龙国’，编号序列属于未公开的国家绝密计划。但我们查了档案，这个编号体系，要到2035年才会启用。”

　　我放下镊子。

　　这意味着，这块材料来自未来。而且是基于我的技术蓝图发展出来的成熟形态。

　　“所以不是查尔斯造的。”我说，“是有人拿我还没做出来的东西，反过来投放到现在。”

　　沈砚秋看着我：“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信号会认你。它不是冲着现在的我们来的，是冲着‘未来的你’来的。”

　　我盯着那块金属。如果它是从未来回来的，那它的存在本身就构成了悖论——因还未发生，果却已出现。

　　系统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声音，是那种能透过指尖传到骨头里的震感。我回头看向主屏，所有建筑值归零，界面被一片猩红覆盖：

　　【检测到时空悖论，文明重启进入最终阶段】

　　倒计时窗口弹出来：72:00:00

　　操作权限全部锁定，只有这个数字在跳。

　　“不能让它继续。”我说。

　　我拔出核心存储模块，用程卫国改装的老式模拟接口接入备用终端。这是唯一没联网的设备，靠物理电路运行。数据流缓慢爬行，几分钟后，一条加密日志跳出：

　　“当创造者看见自己的造物来自未来，循环即完成。”

　　我盯着这句话，心跳没加快，呼吸也没乱。脑子里只有一个画面：父亲的手表，表盖内侧刻着“技术报国”四个字。我把它和这条日志并列投影在墙上。

　　“循环。”我低声说，“系统要的不是毁灭，是打破。”

　　沈砚秋看我：“什么意思？”

　　“它在等我做选择。”我说，“如果我把这些技术捂在手里，未来的人就会继续拿它们造武器，再送回来干扰现在。但如果我主动放开主导权，让技术流向更多人……循环就断了。”

　　军方代表皱眉：“你是说，放弃控制？”

　　“不是放弃。”我说，“是让渡。让技术不再属于某一个人、某一个组织，而是成为公共认知的一部分。”

　　我打开终端输入回应：

　　“文明不属于任何时代，只属于觉醒的人类。”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倒计时停了一秒。

　　然后继续走。

　　但红色警告消失了。权限没恢复，建筑值也没涨，可系统不再封锁深层协议。它像是在等，等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里，我会怎么兑现这句话。

　　沈砚秋的监测仪显示她的脑波依然平稳。她没说话，只是把刚才记录的数据全部加密打包，存进隔离区。

　　军方代表拿起通讯器：“我需要向上级汇报。”

　　“可以。”我说，“但样本不能带走。它现在是证据，也是诱饵。”

　　他看了我一眼，收起通讯器。

　　我坐回主控台前，盯着那块金属。它静静躺在显微镜下，蜂窝孔洞里似乎还藏着没读完的信息。

　　沈砚秋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未来的你，并不希望现在的你成功？”

　　我没回答。

　　因为我知道答案。

　　未来的我，可能已经试过无数次。每一次都被资本围剿，被国家收编，被历史碾碎。所以他才把东西送回来，不是为了让我赢，是为了让我换个玩法。

　　我摸出手表，指针依旧停在三点整。和昨晚一样。

　　但我知道，时间没停。只是我们暂时被卡在了某个节点上。

　　窗外的冰花还在，蓝光微微闪烁，像是在呼应什么。

　　我打开日志备份系统，把刚才的对话、数据、图像全部归档。然后新建一个文件夹，命名为“开源协议草案”。

　　第一步，从材料配方开始。

　　军方代表走到我身后，声音低下来：“你真打算公开？”

　　“不是公开。”我说，“是播种。”

　　他没再问。

　　沈砚秋站起身，把三盆绿萝挪到操作台边缘。威胁、诱惑、共情。她一向这么布置。

　　“接下来七十二小时。”她说，“你会需要它们。”

　　我点头。

　　主控台的倒计时跳到71:58:47。

　　金属片在显微镜下反着冷光，蜂窝孔洞深处，有一道极细的刻痕，像是用激光蚀刻上去的符号。

　　我放大图像。

　　那是一个箭头，指向左上方。

　　箭头末端，连着一个小小的字母：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