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屏幕刚暗下去，我正准备调出南极样本的完整数据链，系统突然弹出一个红框警告：【全球舆情危机等级提升至红色，情感模块技术合法性面临大规模社会性质疑】。

　　我没动，手指停在键盘上方。三秒后，监控画面自动切换到实验室主入口。上百人站在外面，举着牌子，上面写着“机械无魂”“禁止造神”。有人拿着扩音器在喊话，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控制室：“你们没有资格定义生命！”

　　无人机在头顶盘旋，直播信号已经接通。右下角数据显示，观看人数正在往上跳，三亿七千万。

　　沈砚秋从侧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个档案袋。她看了眼屏幕，又看我。

　　“是五代机在临终关怀现场流泪的视频。”她说，“传播源头是匿名账号，但转发量最高的几个媒体都和克莱因工业有关联。”

　　我点头。那台机器当时执行的是标准心理安抚程序，孩子快不行了，家属情绪崩溃。它的面部传感器检测到哭泣频率和肢体颤抖，触发了预设的共情反馈机制——包括模拟落泪。这不是故障，是设计的一部分。

　　但现在没人关心原理。

　　“他们要求立即终止情感模块研发。”沈砚秋打开档案袋，“已经有三个宗教团体联合发声明，说我们在挑战人类独特性。”

　　我盯着人群里那个拿扩音器的男人。他穿深色长袍，胸前挂着木质十字架。背景识别显示他是地方教会负责人，姓李。

　　“查一下他家人。”我说。

　　十分钟后，沈砚秋把一份病历放在我面前。患者是他女儿，十九岁，重度抑郁症，连续六个月接受仿生人心理医生干预。治疗记录完整，最后一次评估显示症状缓解76%。

　　“她没公开过这事。”沈砚秋说。

　　我合上文件。“你去见他们。”

　　她没问为什么。转身就走。

　　五分钟后，全息摄像头切到广场。沈砚秋站在台阶上，白大褂很显眼。她举起病历本，声音通过广播传出去。

　　“这位李先生，您反对的技术，救了您的女儿。”她说完，翻开第一页，展示签名和医院公章。

　　现场一下子安静了。

　　有几个举牌的人把手放下来。李牧师站在原地，脸涨红，嘴唇动了几下，没说出话。

　　“我们不是要制造神。”沈砚秋继续说，“我们只是让机器学会陪人哭，陪人说话，陪孤独的人走到最后一程。如果这叫亵渎，那您女儿这半年的改变，算什么？”

　　没人回答。

　　我切换到网络舆情面板。#删除情感模块#的热度开始下降，新话题#谁来决定技术边界#升了起来。

　　但还有人在质疑。直播评论滚动得很快。

　　“流泪是演的！”

　　“程序再像，也不是真的感情！”

　　“让AI有情，下一步是不是要给它们人权？”

　　教育部也打来电话，问教育型仿生人是否搭载情感模块。我让助理回复：所有机型仅保留基础交互功能，情感响应需双人审核备案，且必须开启日志追踪。

　　挂掉电话，我抓起外套往楼上走。

　　二楼阳台能看清整个广场。我没用扩音器，直接启动全息投影。一段代码流浮在空中，清晰显示“流泪”反应的触发逻辑：语音语调分析+面部压力传感+环境情绪匹配，最终输出预设动作序列。

　　“这不是觉醒。”我说，“这是服务。”

　　接着我发布《情感模块三大限制声明》：

　　第一，不具备自我意识生成能力；

　　第二，所有情感响应必须经过医学伦理委员会双重审批；

　　第三，强制搭载“情感重置协议”，可随时清除全部交互记忆。

　　最后我说：“源码开放审查通道，明天上午九点，欢迎任何人来查看。”

　　说完我转身回屋。

　　控制室内，系统提示音响起：【伦理争议未平息，建筑值冻结，协议解锁条件未满足】

　　我知道还差一步。

　　沈砚秋回来，脱下白大褂，坐在我旁边。

　　“李牧师刚才私下联系我。”她说，“他想申请参观技术透明化展厅，带其他成员一起来。”

　　我点头，打开系统界面，输入最终指令：【情感模块伦理约束协议启动】

　　确认键按下后，屏幕闪了三下。

　　【协议生效】

　　【社会共识达成】

　　【建筑值+600】

　　数字跳上去的瞬间，实验室外墙的电子屏自动亮起。一段公益短片开始播放：一位老人坐在床边，手握护理仿生人的金属手掌，眼泪往下掉。机器轻轻抬手，用指背擦去他的泪水。

　　老人说：“谢谢你陪我哭。”

　　画面定格，字幕浮现：“技术的意义，在于让爱不孤独。”

　　广场上的人都抬头看着。

　　有几个原本举牌的人慢慢放下手臂。有人掏出手机拍视频，标题写着“原来它是在帮我们活”。

　　警报解除信号响起，红灯熄灭，灯光恢复常亮模式。

　　我坐在主控台前，调出下一阶段技术蓝图。量子通信中继站需要2000建筑值，现在还差1340。

　　沈砚秋把病历收好，站在我身后没走。

　　“他们会再来。”她说。

　　“再来就再应对。”我说，“只要我们没做错。”

　　她没说话。

　　终端突然震动一下，新消息弹出来。来自裴听霜：【鹰酱那边开始松口，两家医疗集团申请引进五代机做心理辅助】

　　我回了个“收到”。

　　抬头看监控画面，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剩几个志愿者在收拾横幅。有个小女孩蹲在地上画画，画的是那台流泪的仿生人，手里捧着一朵花。

　　沈砚秋走到窗边看了会儿。

　　“明天发布会材料我来准备。”她说，“重点讲限制条款。”

　　我点头。

　　她转身走向档案柜，拉开抽屉放文件。

　　我重新看向屏幕，光标停在“非侵入式意识映射协议”的解锁进度条上。距离下次危机预警还有六小时。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迟疑着不敢进来。

　　门开了条缝，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探头。

　　“陈工……”他说，“B区测试机刚才自动唤醒了一次，日志显示它调用了新的情绪模型。”

　　我抬头。

　　“什么模型？”

　　他低头看平板。

　　“名称是‘安慰’，触发条件是检测到人类长时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