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还在响。

　　屏幕上那个红点离城区越来越近，速度没有减。我盯着它，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耳机里传来程卫国的声音：“主变压器温度正常，备用线路已隔离。”

　　“启动蜂窝回路。”我说。

　　七条独立供电线路同时激活，城市边缘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不是照明模式，是脉冲同步状态。每盏灯都变成了电磁节点，功率不高，但频率统一，形成一张看不见的网。

　　沈砚秋坐在我右边，眼睛盯着飞行轨迹。“他改了航向，正在绕开医院区。”

　　我知道查尔斯不会往人多的地方撞。他不是疯子，他是猎手。猎手讲究控制，讲究威慑，讲究让对手在恐惧中犯错。

　　“预测悬停点。”我说。

　　她调出数据流，手指划过屏幕。“按他过去七次行动的习惯，右旋偏角和肩部倾斜有关。左肩低15度，对应直升机右侧抬升。他会选制高点，视野开阔，撤离路线至少三条。”

　　“那就把网收在这里。”我打开系统广播协议，输入指令。

　　路灯阵列重新编组。地面开始出现光斑，一个接一个亮起，连成片。先是克莱因工业的LOGO，完整浮现，然后从中心裂开，变成一个巨大的二维码。

　　没人能用手机扫。这东西太大了，得从空中看。

　　“邮件发了吗？”我问。

　　“发了。”她说，“加密服务器已确认接收，收件人是查尔斯本人，主题写着‘NX-07项目原始档案’。”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北极圈内一处废弃钻井平台发生泄漏，污染扩散到周边海域。当时负责处理的是诺维森制药和克莱因工业的联合团队。他们没清理，而是把数据压了下来。后来那份报告被人匿名寄到了环保组织，但很快就被定性为伪造文件。

　　现在，原件回来了。

　　带着时间戳、签字记录、卫星图像和当年参与者的录音。

　　全部打包，直接塞进他的私人邮箱。

　　屏幕上，直升机突然减速，高度下降三百米，保持悬停。

　　“他在看。”沈砚秋说。

　　我没有说话，盯着雷达反馈。仪表盘上的信号开始跳动，说明电磁干扰已经影响到飞控系统。但还不够。他还能走。

　　“增强脉冲？”她问。

　　“不行。”我说，“功率再提百分之十，就会波及居民区变电站。我们不能停电。”

　　她点头，转头操作另一台终端。几秒后，一段音频被导入语音诱导频道。

　　是录音。

　　二十年前一次闭门会议的片段。声音很模糊，但能听清关键句：“……污染数据可以压下去，只要没人记得。”

　　这段话一放出去，查尔斯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我按下发送键。

　　电磁阵列切换成间歇模式，每三秒释放一次短波。这次的目标不是设备，是人。

　　直升机驾驶舱内，仪表盘突然闪出一行字：**NX-07解毒剂临床成功**。

　　这不是攻击，是提醒。

　　是他亲手否决的治理方案的名字。

　　画面抖了一下，监控显示他的头猛地抬了起来，左手残缺处剧烈抽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了神经。

　　“情绪波动超标。”沈砚秋看着生理监测图，“心率142，瞳孔放大，呼吸频率翻倍。他在挣扎。”

　　我没有动。手还放在控制杆旁边，眼睛盯着屏幕。

　　他知道我们在看他。

　　整座城市都在看他。

　　地面上那个二维码静静发光，像一座墓碑，刻着他以为早已埋葬的过去。

　　“他还想跑。”她说。

　　直升机开始缓慢拉升，试图脱离电磁场范围。但每一次爬升，仪表都会闪一次那行字。**NX-07解毒剂临床成功**。一遍又一遍。

　　他关不掉。

　　系统已经锁定他的通信频段，强制推送。

　　“要不要切断动力？”她问。

　　“不能让他坠机。”我说，“一旦落地失控，就是国际事件。我们必须让他自己停下来。”

　　她想了想，重新调整信号编码。五秒后，驾驶舱内响起合成音：“查尔斯·霍克，你已被列入全球环境犯罪通缉名单。证据已提交至国际刑事法院。”

　　画面里，他整个人僵住了。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震惊。

　　他一直以为自己赢了。以为钱能盖住真相，权力能抹掉记录。但他忘了，有些东西一旦存在，就永远存在。

　　比如数据。

　　比如记忆。

　　比如这一刻，他被困在空中，脚下是整座城市的注视。

　　“他降低了引擎输出。”她说，“正在进入稳定悬停模式。”

　　我没松手。控制杆还在待命状态，电磁阵列依然运行。只要他敢加速，网就会收紧。

　　“邮件呢？”我问。

　　“未删除。”她说，“不仅没删，他还打开了附件。全部浏览了一遍。”

　　这就够了。

　　他知道那些文件是真的。

　　他知道全世界早晚也会知道。

　　“沈砚秋。”我说，“把广播切到公共频道。”

　　她操作了几下。“准备好了。”

　　我对着麦克风说：“这里是技术中枢控制室。所有市民请注意，今晚的灯光变化是应急演练的一部分。请勿惊慌，电力供应不受影响。”

　　说完，我关了麦。

　　她看了我一眼。“你还真是滴水不漏。”

　　“我不是在演戏。”我说，“我们确实没断电，也没伤到任何人。这就是我们的规则。”

　　她笑了笑，站起身，走到监控台前最后检查一遍数据。然后她停下，看着屏幕上的直升机图标，轻声说：“这封邮件，他这辈子都删不掉。”

　　我没有回应。

　　屏幕上的红点静止不动，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光点组成的罗网。城市安静，路灯亮着，地面那个二维码依旧清晰可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查尔斯没有动。

　　他的直升机也没有动。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二十年前的那个决定。

　　他在想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在想，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碰那些不该碰的东西。

　　耳机里传来程卫国的声音：“冷却系统正常，能源负载稳定，所有节点同步率98.7%。”

　　“继续保持。”我说。

　　沈砚秋拿起外套，准备离开监控席。她走到门口，又停下。

　　“他要是现在强行起飞呢？”她问。

　　“那就让全城人都看见他逃了。”我说，“让所有人都记住，这个人，不敢面对自己的过去。”

　　她没再说什么，推门走了出去。

　　我一个人留在主控台前。

　　屏幕上的图像没变。

　　直升机仍悬在半空。

　　地面上的二维码静静发光。

　　我的手放在控制杆上，指尖有一点凉。

　　窗外天还没亮。

　　灯光映在屏幕上，照出我眼睛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