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废旧金属的量子黎明
我蹲在那块烧毁的电路板前,手指轻轻刮过残留编号。烟熏痕迹下,“K-I-7”三个字符若隐若现。这不是我们用的编码格式。我掏出玻璃管,拔开塞子,在手套背面抹了一层硅土。指尖一碰金属边缘,导电测试灯闪了两下红光——活性波动异常,说明这部件被动过手脚。
“这批废料有问题。”我说。
裴听霜走过来,手里抱着一叠纸。她把清单拍在钢板上,纸角被夜风掀起又落下。“三十七份质检报告我都对过了。这六块标着‘龙钢特供’的板子,切割纹路太齐,像数控机床切的。可八十年代初,国内连伺服电机都靠进口,哪来的全自动产线?”
她弯腰,用港币边缘刮开表面氧化层。“你看这里,指印重叠三次,力度一致,是同一个人反复按压留下的。他们想磨掉指纹,反而暴露了习惯动作。”
沈砚秋站在几步外,没说话。她从笔袋里抽出蓝黑色钢笔,翻转笔身,在灯光下照了照金属接缝。“替换位置集中在运输链末端,每次都是卸货后、入库前的空档。执行者熟悉流程,还能绕过现场监管。”她顿了顿,“不是外包工队,是内部放行。”
我抬头看她。她眼神没动,声音很平:“军事化调度,精准卡点。查尔斯的手法。”
程卫国一直蹲在另一堆废管旁,这时直起身,咳嗽两声。他手里拎着一把生锈的钳子,指着远处一台废弃起重机。“老设备还能用。电磁钳改一下,通熔炉余电,能激出金属里的残磁信号。”
“可行。”我说,“但得快。天亮前必须拿到证据。”
他点点头,转身往工具柜走。袖口蹭过铁架,留下一道暗红。我没说破。刚才他扶墙时,我看见他手背有裂口,血已经干了。
裴听霜打开随身包,取出一个改装过的读码器。“等会儿信号一旦浮现,我直接录进存储模块。这玩意儿抗干扰,不怕EMP。”
沈砚秋把钢笔插回口袋,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手绘地图摊在地上。港口航线、铁路中转站、海关查验点,全用不同颜色标了出来。“如果真是查尔斯在运东西,不会走正规报关。他需要一条‘看不见’的船。”
“那就让它自己露出来。”我说。
程卫国已经接好了线路。电磁钳悬在半空,连接着一段裸露电缆。他按下开关,电流嗡地一声窜上去。钳口发出低频震颤,像老式电台开机前的杂音。
“来了。”他说。
我退后两步,盯着最近的一堆钢板。表面开始泛起微弱蓝光,像是潮湿金属反光,又不像。那光沿着焊缝爬行,形成断续线条。几秒后,整片区域同时闪烁,数据流一样的纹路在空中跃出不到半秒,随即消失。
“再强一点!”我喊。
程卫国拧动调压阀。电压升到临界点,钳体发出刺耳啸叫。这一次,光纹持续了三秒以上。我立刻掏出微型记录仪,对准投影区域。
一段加密序列跳进视野:**Q-L-N-9-T-R-A-C-K / ROUTE: NANSHA→ BUSAN→ VANCOUVER / ETA 04:17**
系统界面在我眼前弹出警告框:【检测到外泄协议头文件】。紧接着,反向追踪码自动生成,嵌入原数据流,准备逆向注入。
“拿到了。”我低声说。
裴听霜凑过来,看了一眼屏幕。“南沙出发,釜山中转,温哥华收尾。典型的三角洗白路线。他要把东西运出国,再以‘第三方采购’名义倒回来。”
“不只是材料。”沈砚秋指着光纹消散的位置,“这段代码结构,和林雪薇脑内植入的中继程序一致。他在同步生物数据。”
我握紧记录仪。查尔斯不仅偷技术,还在复制人的意识模型。
程卫国关闭电源,钳子垂下,金属碰撞声在废料区回荡。他喘了口气,把手伸进工装内袋,摸出半包红塔山。烟盒已经被压扁,他抽出一根,没点,只是夹在耳朵上。
“二十年前海南岛雷达站爆炸那天,”他忽然说,“也是这样的天气。风里有铁锈味。我当时负责校准主控阵列,发现一组异常信号,上报后没人理。三天后,站毁了。”
他抬头看我。“现在我知道了,那不是故障,是有人往系统里塞了假数据。”
我沉默。这种事,过去太多次了。
裴听霜把最后一份质检单折好,塞进防水袋。“这些钢板明天就会被拆解重熔。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们有他的行动轨迹,有指纹模式,有走私路径。”她嘴角扬了一下,“接下来,该算钱的事了。”
沈砚秋捡起地上的地图,折成小方块塞进衣兜。“查尔斯怕的不是技术泄露,是他那些账本见光。每一吨非法出境的金属,背后都有洗钱链条。只要我们在资金端动手,他整条线都会崩。”
“财务审计组明天上午九点进场。”我说,“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锁定所有关联账户。”
裴听霜笑了。“巧了。我刚收到消息,克莱因工业昨晚有一笔两千万美元的离岸转账,收款方是百慕大空壳公司,名义是‘设备维护费’。”她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还有六小时到账。来得及打个时间差。”
程卫国弯腰收拾电缆,动作慢但稳。他把接口一个个拔下来,用胶布缠好,放进工具箱。最后关箱时,我看见他左手小指微微抽搐了一下。
“你手怎么了?”我问。
“旧伤。”他说,“天冷就麻。”
我没再问。他知道我在看,只是摆摆手,扛起箱子走向电源柜。
我低头检查记录仪。追踪码已稳定上传至备用服务器,加密层级拉满。只要那艘船一启动引擎,信号就会自动激活,实时回传坐标。
沈砚秋走到我身边,声音压得很低。“查尔斯今晚一定会联系船上的人。我们要让他以为一切正常,直到资金划出。”
“那就让他打那个电话。”我说,“我们听着。”
裴听霜站到高处一块钢板上,环视整个废料区。探照灯只亮了一盏,其余还在检修。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横穿堆积如山的金属残骸。
“等会儿我去趟银行。”她说,“先把几笔冻结资金挪个位置。顺便给某些人递个话——他们的账,该清了。”
我点头。金融战要开始了。
程卫国合上电源柜门,转身朝我们走来。他走得不快,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节奏上。经过那堆问题钢板时,他停下,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块的边缘。
“这钢,本该造桥的。”他说。
然后继续往前走。
沈砚秋望向港口方向,夜色浓重,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站着没动,像在等什么。
裴听霜从口袋里摸出ZIPPO,轻轻敲了两下掌心。她没打开,也没点燃,只是攥着。
我握紧记录仪,屏幕还亮着。那串航行路线静静悬浮,像一道刻进黑夜的伤疤。
风卷起地上的碎屑,打在脚边。远处厂区的警报灯偶尔闪一下红光,映在金属表面,忽明忽暗。
程卫国走到工具房门口,忽然回头。
“电磁钳还能撑两次。”他说,“别浪费。”
我应了一声。
他推门进去,门关上前,我看见他把那根没点的烟放进嘴里,咬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