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压还在跳。

　　三号接口的电流值卡在1.1安培，已经持续了四分钟。我没有动，手指悬在操作面板上方。临时维护账号的登录记录还在眼前，调试通道是程卫国上周修老式离心机时打开的，他忘了关。

　　我按下通讯键，“B区设备间，程工，你现在去切断旧调试端口的物理连接。”

　　“现在？”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对，立刻。不要用远程指令，手动拔掉数据线。”

　　“好。”

　　我等了六分钟。期间没有再刷新日志，怕留下操作痕迹。如果有人在看，现在应该以为系统还在正常运行。

　　通讯重新接通，“断了。”

　　“帮我检查那根线有没有被动过手脚，有没有外接中继装置。”

　　“没有。就是一根普通信号线，接口也没有腐蚀或改装迹象。”

　　我松了一口气。硬件没被污染，问题出在权限管理上。我把生物供电系统切换到本地离线模式，关闭所有远程访问入口，只保留主控台和实验舱之间的直连通道。

　　储能舱的电量稳定在68%，十名志愿者的能量采集恢复正常，输出电流回落到0.6安培。应急灯的光不再闪烁，黄白色的光线铺在地面，像一层薄灰。

　　建筑值停留在+15，没有新增提示。

　　我调出动物实验计划表。四代机再生测试必须今天启动。不能再拖。原定上午九点开始，现在时间是凌晨三点五十二分，还有五小时八分钟准备。

　　我站起来，走向实验区。

　　走廊灯光很暗，只有每隔十米的指示灯亮着。我穿过C区，进入D区动物实验室。三只实验犬已经在隔离舱内，编号分别为D-7、D-8、D-9。它们的心脏都做了人工缺损，大小相当于人类心室壁破口。

　　技术人员正在做最后检查。

　　“生命体征怎么样？”

　　“稳定。血压、血氧、心跳都在预设范围内。”

　　“四代机模块装好了吗？”

　　“D-7和D-8已完成植入，D-9还在接入。”

　　我走到监控台前，调出模块状态。两个已激活的四代机显示“待命”，能量来源默认为外部供电。我手动切换为“生物耦合模式”，接入储能舱输出线路。

　　“开始计时。”

　　屏幕上的时间跳转为00:00:00。

　　第一小时，一切正常。温度维持在37.2度，供氧系统稳定运行，D-7和D-8的生命体征曲线平滑。

　　第四小时，D-7的局部细胞活动出现轻微上升，但仍在安全阈值内。

　　第十二小时，D-8的心肌区域开始有微弱电信号生成，说明再生程序启动。

　　我坐在主控台前，盯着数据流。每十分钟导出一次日志，备份到本地硬盘。没有人说话，整个实验区只有机器运转的低鸣。

　　第四十八小时整，警报响了。

　　D-8的心肌再生速率突然飙升，模型预测值是每小时增长0.6毫米，实际达到了2.4毫米。监控画面里，新生组织呈现不规则团状，边缘模糊，分裂速度远超正常修复。

　　“这不对。”技术员说，“像是在长瘤。”

　　我立即调出驱动波形图。发现脉冲频率偏离了设定值，从标准的42.5Hz漂移到了41.8Hz。这个差距很小，但在细胞层面足以引发失控。

　　我打开蓝星记忆中的共振频率表。翻到“组织再生控制”那一栏。最优抑制频率是43.7Hz。

　　我手动输入新参数，锁定D-8的模块控制权，强制重置驱动信号。

　　两分钟后，系统提示“频率校准完成”。

　　又过了十分钟，再生速率开始下降。

　　第七十二小时，D-8的心脏缺损完全闭合。超声影像显示，新生心肌纤维排列整齐，电信号传导测试通过，自主心跳恢复至每分钟88次，符合健康犬类标准。

　　“功能性再生达成。”技术员低声说，“全球第一次。”

　　我看着屏幕上的最终报告，胸口有点发紧。不是激动，是一种更沉的东西。我们真的做到了。

　　可就在这时，程卫国走进来，手里拿着打印的数据页。

　　“太快了。”他说，“你看到那个峰值了吗？三倍于预期。这不是修复，是爆发式生长。”

　　“我们控制住了。”

　　“现在能控制，不代表以后也能。”他指着图表，“如果这个机制被人改一下，比如提高初始触发信号，或者屏蔽抑制通路，结果可能就是器官癌化，甚至是全身性组织畸变。”

　　我没说话。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不是反对推进。”他说，“我是说，不能直接上人。必须先加锁。三层，至少三层。”

　　我点头。

　　回到主控台，我打开系统日志，在研发计划里新增一条指令：“启动‘再生阈值控制系统’预研”，标记为S级优先。

　　然后我下达命令：暂停所有与四代机相关的临床准备工作，未获授权不得进行人体试验申请。

　　建筑值还没涨。这次实验没有带来新的数值增加。我知道原因——还没有建成新设施。只有落地才能产建筑值。

　　但我也不急。

　　灯光依旧亮着。储能舱的电流稳定在7.5瓦左右，十个人体贡献者仍在安静地提供能量。这些电来自他们的代谢循环，微弱，但持续不断。

　　我拿起数据板，再次翻看D-8的完整记录。从植入到再生完成，每一个阶段都有详细日志。没有一处被篡改，没有一次中断。

　　程卫国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开始写评估报告。笔尖划在纸上，沙沙作响。

　　“你说得对。”我说，“慢一点，才能走得更远。”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继续写字。

　　我站起身，走向实验舱玻璃窗。D-8正躺在恢复床上，呼吸平稳，眼睛半闭。它的胸口有一道缝合线，但心跳声通过监听器传出来，清晰有力。

　　外面是雪原，天还没亮。风刮过山体，发出低沉的呼啸。

　　我转身准备回主控台，忽然注意到储能舱的电压表轻轻抖了一下。

　　幅度很小，不到0.1伏。

　　可我记得，五分钟前它还是完全稳定的。

　　我走过去，查看接口列表。所有连接都显示正常，包括三号端口。

　　但我还是打开了权限日志。

　　最新一条记录是：

　　操作时间 05:13:22

　　设备ID BPS-03（三号接口）

　　操作员本地系统自动维护

　　执行动作参数同步

　　我没有设置过自动维护任务。

　　我立即调出该任务的脚本代码。第一行写着：“//初始化例行校准流程”。看起来很正常。

　　可第二行有个隐藏注释，缩进很深，几乎看不见：

　　“//若检测到再生信号，提升输出上限至150%”

　　我的手停在键盘上。

　　这个脚本不是我们写的。

　　它是什么时候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