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形装置的蓝光还在脉动，我手指还贴在表盖内侧。那行字突然跳出来：【仿生人技术模块已解锁，所需建筑值：500】。

　　我没有动。沈砚秋站到我旁边，声音很平：“刚才全国有两千多万人同步进入共感状态。现在推仿生人，很多人会以为我们想造神。”

　　“我们不造神。”我把计算器拿出来，“只做能干活的机器。”

　　她盯着屏幕，“可工人不会这么想。”

　　话没说完，实验室的门被撞开。程卫国冲进来，工装袖子卷到胳膊肘，手上全是油。他怀里抱着一台银灰色的电机，外壳还有点发烫。

　　“陈工！改好了！”他喘着气，“老车床加温控环，扭矩提了三成，能耗压下去一半。这东西装上去，仿生人走路能跟真人一样稳！”

　　我接过电机，外壳纹路清晰，接缝严密。这是用废料堆里翻出来的零件拼的，但精度不差。

　　“程工，这是咱们的第一颗机械心脏。”我说。

　　外面传来喊声。

　　“又是他们！机器一上线，我们就得滚蛋！”

　　“说得好听是升级，实则是裁员！”

　　监控画面切到厂区门口。几十个工人堵在铁门外，有人举着横幅，上面写着“要饭碗不要机器人”。还有人拿着扳手敲铁栏杆，声音刺耳。

　　沈砚秋调出档案，手指划过几行数据：“这些人大多来自破产厂矿，家里有老人孩子要养。‘替代’这两个字，对他们来说就是断活路。”

　　我看着进度条。零。

　　手指开始敲桌面，一下一下，像敲键盘。我按下通讯键：“裴姐，该你出场了。”

　　那边很快接通。裴听霜的声音带着点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她背景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我已经把‘自动化红利共享计划’草案打出来了。”她说，“节省的人力成本，按比例折成股权，直接注入工人养老基金账户。每台仿生人上线，对应的分红自动累积。”

　　我问：“他们会信？”

　　“不信就教。”她语气没变，“你让老周安排场地，我来组织培训。结业的优先上岗，负责维护仿生系统。人管机器，不是机器替人。”

　　沈砚秋点头：“可以加心理疏导环节。让他们先接触，再适应。恐惧来自未知。”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夕阳照在旧厂房的铁皮屋顶上，反着光。远处人群还在喊，但有几个年轻技工没跟着吼，蹲在墙角拿本子记什么。

　　我认出来，是墙上贴的“伺服电机参数优化表”。

　　我对通讯器说：“把方案打印出来，让老周先看看。”

　　“已经送过去了。”她说，“他女儿的手术费缺口，这次能补上。”

　　我没再说话。

　　方案能推下去，不只是因为钱。而是有些人已经开始算另一笔账——怎么从机器身上找到新饭碗。

　　程卫国一直站在控制台边上，听我们说话。他忽然开口：“我带几个徒弟，今晚就开始拆解这台电机。图纸明天就能出。”

　　我转头看他：“工人那边呢？”

　　他苦笑：“骂得最凶的那个，是我十年前带过的学徒。他说宁可下岗也不碰‘抢饭碗的东西’。”

　　“那就让他来看。”我说，“看这电机是谁做的，用的什么料，花的什么功夫。不是资本家空手套白狼，是我们从废铁堆里一点点抠出来的。”

　　沈砚秋打开记录仪：“我明天去车间做一轮访谈。情绪要疏导，但事实也得讲清楚——自动化不是为了裁人，是为了活下去。没有效率提升，整个厂都会被淘汰。”

　　裴听霜在那边笑了声：“你们慢慢谈人性。我只管一件事——钱流到谁手里。只要红利分得清，闹事的人就会少。”

　　通讯断了。

　　控制室安静下来。球形装置的光还在扫动，像呼吸。系统界面悬浮着那行字：【仿生人技术解锁，需500建筑值】。

　　进度条还是零。

　　但我看到沈砚秋调出的情绪图谱上，已经有十几个红点开始降温。那是之前激烈反对的工人账号，现在登录了内部学习平台，正在浏览“人机协作认证班”的课程目录。

　　程卫国拿着电机往外走，临出门说了一句：“明早八点，我在三号车间等你们。第一堂课，讲怎么修比人还灵活的腿。”

　　门关上。

　　我坐回操作台前，打开建筑值明细。实验室+10，芯片厂+50，量子计算中心+200……每一项都是实打实建起来的。

　　五百不是小数。但现在不是算能耐的时候，是算决心的时候。

　　沈砚秋坐到数据分析席，开始整理访谈提纲。她的钢笔在纸上划动，节奏稳定。

　　我拿起微型计算器，输入一组数字。这是过去三个月的设备产出效率增长曲线。如果加上程卫国的新电机，再铺开仿生系统，整体效率能再提四成。

　　但这四成，必须变成工人的保障，而不是老板的利润。

　　否则技术再先进，也会被人心掀翻。

　　我按下保存键。

　　这时候，走廊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年轻技工探头进来，手里攥着笔记本。

　　“陈工……”他声音有点抖，“我能……拍一下那个电机的参数表吗？我想学。”

　　我没说话，指了指墙。

　　他赶紧拿出相机，对着表格连拍三张。转身要走，又停下：“我们组有六个人，都想报名那个维护班。”

　　门关上。

　　沈砚秋抬头看我：“第一批种子，落地了。”

　　我点头。

　　窗外，工人还在喊。但三号车间的灯亮了。程卫国的身影在窗口闪过，正带着人拆电机。

　　裴听霜的消息进来：“老周签了字。培训明天上午九点开始，场地批了。”

　　我把消息转发给沈砚秋。

　　她回复：“我加了心理测评环节，报名者先做一轮评估。不是筛人，是帮他们看清自己能不能转。”

　　我打开通讯录，找到“自动化红利方案”文件，点击发送全员。

　　三分钟后，后台弹出第一条反馈。

　　用户名：王建军

　　身份：原装配线工人

　　留言：我想试试。我儿子明年上大学，不能等。

　　又一条。

　　用户名：李芳

　　身份：质检组组长

　　留言：能不能边学边干？我怕学不会。

　　再一条。

　　用户名：张伟

　　身份：青年技工

　　留言：电机参数我能背下来，什么时候考试？

　　我一条条看下去。

　　有些人在犹豫，有些人在问，有些人直接报了名。

　　没有人再说“要饭碗不要机器人”了。

　　他们开始问：怎么拿到新饭碗？

　　控制台的光静静闪着。系统提示还在那里，冷冰冰的数字没变。

　　但我清楚，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

　　不是靠技术，是靠人愿意往前走一步。

　　我站起身，把空玻璃管放进胸前口袋。硅土没了，但管子还在。

　　门外，喊声渐弱。

　　三号车间里，程卫国的声音响起来：“注意这个轴承间隙！差一丝，整条腿都会晃！”

　　有人应：“记下了！”

　　我走向车间。沈砚秋跟上来，手里拿着记录本。

　　拐过走廊时，我看见一个中年工人站在门口，手里捏着报名表，反复看了好几遍，才慢慢走进灯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