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高考放榜,抉择时刻
1978年的秋风比往年来得早些,刚过白露,红光机械厂宿舍区的白杨树就落了一地碎金似的叶子。墙头上刷着的“抓革命促生产”标语还泛着新漆的光泽,陈澜蹲在自家门前的青石板上,正帮父亲陈守业打磨锄头刃。砂轮转动的“嗡嗡”声里,忽然混进巷口清脆的自行车铃铛响——那是邮递员老周的专属信号,整个宿舍区盼高考成绩的人家,耳朵都竖得老高。
“小陈!别磨了!县中学门口贴榜了!”邻居张婶挎着菜篮子从巷口冲进来,蓝布头巾边角还滴着菜市场的露水,嗓门亮得能穿透整个宿舍区,“我家二小子刚从县城跑回来报信,说理科榜前几名全是咱们厂的后生,你快去瞧瞧,保准有你的名!”
陈澜手上的砂轮猛地停转,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瞬间化作细碎的黑点。他直起身时,后腰因连熬三夜攒下的酸痛竟忘了——为赶农机齿轮的交货单,他跟着王师傅、李师傅在车间连轴转,直到昨天才把最后一批合格件送进仓库。高考这事儿,他反倒没太挂心,毕竟前世在机械工程学院深耕四十年的知识储备,应付1978年的考题,本就绰绰有余。
“我跟你去!”陈守业“哐当”丢下扳手,左臂的石膏刚拆没几天,左手还不敢吃劲,却硬是攥着陈澜的胳膊往巷口冲,“当初你说要考京市机械工程学院,多少人背后嚼舌根,说咱工人家的娃攀高枝!今天咱爷俩就去给他们看看!”他往兜里揣了两个凉窝头,脚步快得不像刚拆石膏的人,裤脚带起的白杨叶都追不上他。
县城中学门口早已挤得水泄不通,黑鸦鸦的人群把贴榜的砖墙围了三层。卖冰棍的老汉推着二八大杠在人缝里穿梭,“三分一根,奶油味的”吆喝声被嘈杂的议论声吞了大半。陈澜踮起脚尖往里望,红底黑字的榜单前,有人攥着准考证反复比对,指节都泛了白;有人抱着同伴哭得直抽气;也有人蹲在墙根抽旱烟,眉头拧成了死疙瘩。
“让让!麻烦各位让让!”陈守业凭着在车间练出的力气,硬是从人群缝里挤开一条路。陈澜跟在后面,目光扫过榜单的瞬间就定住了——理科榜最顶端,“陈澜”两个字格外醒目,后面跟着的“428分”在一众成绩里遥遥领先,括号里的“全县理科第一名”,像枚烫金的勋章钉在名字旁边。
“中了!真中了!还是县状元!”陈守业的声音都在发颤,枯瘦的手想去摸榜单,又怕蹭掉墨迹,在半空中悬了半天,最后重重拍在陈澜肩上,“我就知道我儿子行!比爹强百倍!”周围人闻声回头,看清是红光机械厂的老陈,纷纷凑过来道贺:“老陈,你家小子出息了!京市的名牌大学,将来就是国家干部的料!”
陈澜正想拉父亲离开,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喊声:“陈澜!可算找着你了!”周明远骑着辆二八自行车冲过来,车把上挂着个牛皮纸信封,车后座载着技术科的刘技术员。他跳下车时,裤腿上的泥点都没顾上擦,把信封往陈澜手里一塞:“录取通知书!京市机械工程学院寄到厂部的,我特意给你送过来!”
牛皮纸信封上印着“京市机械工程学院招生办公室”的红字,封口处盖着鲜红的校章,摸上去还带着油墨的厚重感。陈澜拆开信封,里面除了烫金的录取通知书,还有份新生入学须知,从报到时间到所需物品写得一清二楚,连县城到京市的火车班次、票价都标得明明白白。刘技术员凑过来看了眼,脸上是实打实的敬佩:“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陈澜,就你这水平,去了大学肯定是尖子生。”
回家的路上,陈澜的自行车筐里渐渐堆满了东西:张婶塞的两把嫩青菜,王师傅托人捎来的一斤红糖,连平时不苟言笑的车间质检员老郑,都特意跑回家拿了两个煮鸡蛋。陈守业走在旁边,逢人就把录取通知书掏出来,指腹一遍遍摩挲着“京市机械工程学院”几个字,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刚进家门,系着围裙的母亲赵秀兰就迎了上来,眼睛红得像浸了水的红枣:“刚才周主任打电话来了,说你考了状元,还拿到了通知书。”她接过信封,翻来覆去地看,指腹蹭着“录取通知书”几个字,声音都发飘:“咱们陈家祖上积德了,总算出了个大学生。”
晚饭桌上,赵秀兰杀了家里唯一的老母鸡,炖了满满一锅鸡汤,油花浮在表面,香气飘满了整个小院。陈守业倒了两杯散装白酒,抿了一口,脸色泛起红光:“澜子,你去了京城好好读书,家里不用你操心。你爹我胳膊刚好,在车间看仓库还顶得住,工资够养活你娘和弟妹。”
陈澜刚要开口,院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周明远领着厂长李建国和生产科长走进来,手里捧着个红绸包裹的物件。李建国一进门就哈哈大笑,声音震得窗纸都颤:“老陈,恭喜啊!养了个好儿子!”他把红绸包裹放在八仙桌上,层层揭开,一本烫金封面的聘书露了出来,“这是厂部的心意,聘请陈澜同志为红光机械厂技术顾问,月薪30元,从这个月就开始发!”
聘书落款处,红光机械厂的公章和李建国的私章盖得鲜红,“技术顾问”四个字烫金耀眼。周明远在一旁补充:“这是厂部班子一致定的。上次你修复C620车床,不仅救了三车间的急,还为厂里省了上万元设备购置费。以后你在学校有新想法,随时跟厂里联系,放假回来也能到车间指导技术,30块月薪,一分都不会少。”
30元月薪在1978年可不是小数目——陈守业在工厂干了三十年,月薪也才42元。赵秀兰手里的筷子“当啷”掉在桌上,眼睛瞪得圆圆的:“李厂长,这……这太贵重了,澜子还没上大学,哪担得起技术顾问的名头啊?”
李建国摆了摆手,语气恳切:“秀兰同志,这是陈澜应得的。咱们厂要发展,就得靠这种有技术、有想法的年轻人。再说这顾问是名誉性的,不耽误他上学,就是让孩子知道,厂里永远是他的后盾。”他拍了拍陈澜的肩膀,目光里满是期许,“好好学,将来学成归来,咱们厂技术科科长的位置,给你留着!”
送走厂领导,赵秀兰把聘书和录取通知书并排摆在八仙桌上,就着煤油灯的光反复看。“澜子,你看这多好。”她指尖点着聘书,语气里满是欣慰,“既有大学读,又有厂子里的差事,30块月薪比不少正式工都强。等你毕业回厂当干部,那就是旱涝保收的铁饭碗,咱们家就彻底稳了。”
陈守业也跟着点头,呷了口白酒:“你娘说得对。我在工厂干了一辈子,最清楚铁饭碗的好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工资按月发,老了还有退休金。你可千万别瞎折腾,安安稳稳把书读完,回厂上班,比啥都强。”在1978年的工人家庭眼里,国营工厂的铁饭碗,就是最体面的归宿。
陈澜懂父母的心思。1978年的中国,“铁饭碗”是千万家庭的终极向往,尤其是国营工厂的干部岗位,更是体面与安稳的代名词。可他心里清楚,改革开放的春风已在悄然吹拂,乡镇企业正从萌芽中探出头,机械行业即将迎来天翻地覆的变革。他放下筷子,语气放缓:“爹,娘,大学我肯定好好读,但毕业回不回厂,我想再琢磨琢磨。”
“你这孩子,琢磨啥呢?”赵秀兰急了,筷子在碗沿上敲了一下,“难道你想回农村种地?还是去做那让人戳脊梁骨的个体户?那多不稳定啊,刮风下雨都没保障!”在当时的观念里,“个体户”和“投机倒把”几乎画等号,是旁人避之不及的选择。
陈澜连忙解释:“娘,我不是想做个体户。我是瞧着,现在农村搞副业的人家越来越多,对农机具的需求肯定大。咱们厂现在只给国营农机站供货,要是能开发些适合农户用的小型农机具,市场肯定不小。我想趁着假期,去乡下跑跑,看看农户们到底缺啥农具。”
陈守业皱起眉头,烟袋锅在桌沿上磕了磕:“调研?那有啥用?厂里生产啥,都是按上级下达的任务来,哪能随便改?再说农户们能用啥好农具,不还是锄头镰刀那老一套,能有啥新花样?”
“爹,您这就不清楚了。”陈澜从桌角摸过纸笔,就着煤油灯的光画了张简易的小型播种机草图,“您看这个,咱们厂现在生产的都是大型播种机,适合国营农场用。农户家里地少,用大型的不划算。要是做这种小型的,一个人就能操作,播种均匀还省种子,肯定受欢迎。”他前世在农机研究所深耕多年,最清楚农户的痛点在哪里。
赵秀兰凑过来看了眼草图,眉头还是没松:“就算这东西好用,厂里能同意生产吗?再说你一个学生,哪有精力管这些?好好读书才是正事儿,别分心。”
“我知道读书重要。”陈澜语气诚恳,“我打算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就假期去调研。要是能拿出靠谱的报告,说不定能说服厂里开发新产品。就算厂里不同意,我也能攒点经验,将来不管回厂还是干啥,都有底气。”他没敢提“创业”二字——在父母面前,这两个字太冒险,只能用“攒经验”搪塞。
陈守业沉默了半天,烟袋锅抽得“滋滋”响,最后把烟袋往桌上一放:“行,你要调研就去,但有个前提——不能耽误学习。要是期末考试掉了名次,以后就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在他看来,儿子考了县状元,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只要不耽误正事儿,多出去跑跑也无妨。
得到父母默许,陈澜第二天一早就往车间跑。王师傅正蹲在机床旁打磨一套新齿轮模具,看到他进来,放下手里的油石:“小子,听说你要去京市上大学了?真出息,给咱们工人家争脸了。”
“王师傅,我正想找您请教。”陈澜递过一支烟,帮王师傅点上,“您在厂里干了三十年,跑过不少乡下农机站,您知道农户们现在最缺啥农具不?”
王师傅吸了口烟,烟圈慢悠悠飘起来:“缺的可不少。就说播种吧,农户们都是用手撒,种子浪费不说,还撒不均匀。还有收玉米,全靠手掰,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之前有农户来厂里问,有没有小型玉米脱粒机,咱们厂哪有那东西?都是给农场用的大家伙,农户根本用不起。”
旁边的李师傅也凑过来,手里还拿着个刚修好的扳手:“上次我去乡下修农机,看见有农户自己改锄头,在锄头上加了个小铲子,说挖红薯好用。还有人用自行车零件拼了个小型灌溉泵,虽说简陋,可比挑水省劲多了。这说明农户们有需求,就是没人给他们做合适的。”
陈澜把两人的话记在笔记本上,又追问:“那咱们县哪几个乡镇副业搞得好?我想去实地看看。”
“东南乡最红火。”周明远抱着报表从车间门口走进来,刚好听见他们说话,“上次我去送农机具,看见那边好几个村都办了养鸡场、养猪场,还有搞木材加工的,对农机具的需求肯定大。我给你写封介绍信,你去那边农机站找老杨,他是你爹的老熟人,准能帮你。”
有了介绍信,陈澜的调研顺风顺水。他先去东南乡农机站,站长老杨一看见介绍信就笑了:“老陈的儿子,我知道!当年你爹还帮我修过自行车呢。”听说陈澜是来调研农具需求的,老杨一拍大腿,“你这想法太及时了!我们天天接到农户咨询,问有没有小型农具,可我们只能推国营农场的大家伙,根本不实用。”
老杨带着陈澜跑了附近几个村。在红星村,村民张大爷正带着儿子用锄头挖红薯,汗珠子顺着脊梁往下淌,把褂子都湿透了。看见陈澜手里的草图,张大爷眼睛一亮:“这东西好啊!要是有小型挖红薯机,咱们就不用遭这罪了。去年我儿子想自己做一个,没图纸没零件,最后不了了之。”
在向阳村养鸡场,场长李大哥正对着一堆鸡粪发愁:“鸡粪太多,运到地里得雇好几个人,成本太高。要是有小型堆肥机,把鸡粪做成有机肥,既能省劲,还能卖钱。可问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这么小的设备。”
陈澜把这些需求都记在笔记本上,草图也画了厚厚一叠。他渐渐摸清了规律:农户要的农具,得“小、廉、便”——体积小、成本低、易操作,可这些恰恰是国营工厂忽略的。国营工厂盯着上级任务,专做大型设备,根本瞧不上零散的农户需求。
调研到第七天,陈澜在东南乡集市上逛的时候,忽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王师傅的侄子王小刚,正蹲在地上卖自己编的竹制小农具。王小刚抬头看见他,连忙站起来:“陈哥,你咋来了?”
“我来调研农具需求。”陈澜蹲下来,拿起一把竹制除草耙看了看,“你这些东西卖得咋样?”
“还行,一天能卖十几个。”王小刚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无奈,“就是利润太薄,一个才赚几分钱。我想做铁制的小农具,比如小型除草刀,可没设备没技术,干着急。”
陈澜心里一动:王小刚有手工制作的底子,又熟悉集市行情,要是能帮他搞个小型加工作坊,既能满足农户需求,又能试试乡镇企业的路子。他拍了拍王小刚的肩膀:“你想做铁制农具,我给你画图纸。技术上有不懂的,我教你。”
王小刚眼睛都亮了,攥着陈澜的胳膊:“真的?陈哥,你要是肯帮我,我肯定能把生意做起来!”
回到家,陈澜把调研情况整理成一份详细报告,从农户需求清单、草图到成本核算、市场预测,写得一清二楚。他拿着报告去找周明远,周明远看了半天,眉头紧锁:“你这报告写得扎实,可厂里现在任务重,都是给国营农机站的订单,根本抽不出精力做小型农具。再说上级没下任务,咱们擅自生产,出了问题谁担责?”
陈澜早有准备:“周主任,我知道厂里有难处。我想跟厂里申请,把车间的废旧边角料卖给我,我找几个人试着做一批样品。要是卖得好,再跟厂里谈合作,您看行吗?”
周明远沉吟了半天,终于点头:“废旧边角料不值钱,我给你批。但你记住,不能耽误学习,也不能打厂里的旗号。出了问题,厂里可不负责。”
拿到边角料,陈澜立刻去找王小刚,把图纸给他,还手把手教他怎么加工零件。王小刚学得快,不到一周就做出了第一把小型除草刀样品。陈澜带着样品去集市试卖,没想到一上午就卖了二十多把。农户们拿着除草刀试了试,都夸轻便好用,比传统锄头省劲多了。
试卖成功,王小刚信心大增,找了两个村里的年轻人,在自家院子里搭了个简易作坊。陈澜晚上和周末就去作坊帮忙,解决技术问题,还设计了小型播种机、玉米脱粒机等新产品。短短一个月,作坊就卖了两百多件农具,利润比之前卖竹制品翻了十倍。
消息传到红光机械厂,工人们议论开了。有人说陈澜有眼光,也有人说他不务正业:“放着名牌大学不上,跟个体户混在一起,瞎折腾。”陈守业听到这些闲话,心里不是滋味,找到陈澜:“澜子,我知道你做得不错,可别人背后说闲话。再过一个月就开学了,好好准备去京城,别再管作坊的事了。”
陈澜知道父亲的顾虑,把作坊的账本递给他:“爹,您看,这一个月就赚了两百多块,比您三个月工资还多。而且我们做的农具,是真帮农户解决了问题。现在国家政策越来越松,鼓励农村搞副业,以后乡镇企业肯定有大发展。我去京城读书,能关注最新的技术和政策,回来就能帮作坊改进产品。”
陈守业看着账本上的数字,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摩挲,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沉默了半天,他才开口:“可这终究不是铁饭碗,风险太大。”
“爹,我知道风险大,但我有把握。”陈澜语气坚定,“我在大学里学机械工程,就是为了把技术学好。再说我还有厂里的技术顾问聘书,真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还能找王师傅、李师傅请教。学业和作坊,我能兼顾好。”
开学前几天,陈澜帮王小刚的作坊制定了管理制度,还培养了两个技术骨干。他把设计好的新产品图纸交给王小刚,反复叮嘱:“每次生产前都要做样品,测试合格了再批量做。遇到技术问题就给我写信,我一准回复。”
开学那天,周明远亲自开着厂里的吉普车送陈澜去火车站。临上车前,周明远把一个牛皮纸包塞给他:“这里面是五百块,是厂部给你的特别嘉奖。在京城好好读书,缺钱了就给厂里写信。车间的事你别担心,王师傅他们会盯着,有技术问题我给你寄图纸。”
陈澜接过纸包,心里暖暖的:“周主任,谢谢您。我放假回来就去车间,帮着改进设备。”
火车缓缓开动,陈澜站在车窗前,挥手告别父亲和周明远。窗外的白杨树飞速倒退,他打开背包,里面除了录取通知书和聘书,还有一本厚厚的调研笔记和几张农具草图。他知道,自己踏上的不只是求学路,更是一条在学业与创业间摸索的路。
火车朝着京市疾驰,陈澜望着窗外的田野,农户们弯腰劳作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大学里学好专业知识,同时盯着乡镇企业的发展,将来用自己的技术,给家乡的农机事业趟出一条新路子。
可他也清楚,这条路不好走。繁重的学业和作坊的技术支持怎么平衡?父母和厂里对乡镇企业的态度怎么转变?政策还没完全放开,风险怎么规避?这些问题像一个个沉甸甸的问号,压在他心头。
邻座的大叔看见他手里的草图,凑过来好奇地问:“小伙子,你是学机械的?这画的是啥?”
陈澜笑了笑,把草图递过去:“大叔,这是我设计的小型播种机,适合农户家里用。”他细细讲解播种机的好处,大叔听着听着,连连点头:“这东西好啊!我家就缺这个,撒种子撒不均匀,浪费不少。要是能批量生产,肯定不愁卖。”
陈澜心里一动:农户对小型农机具的需求,不是家乡独有的,而是全国都有。他掏出笔记本,开始规划大学的学习计划:专业课要学好,图书馆的农机资料要吃透,国家的农村政策要关注,甚至可以利用假期去京市周边农村调研,收集不同地区的需求。
火车跑了十几个小时,终于抵达京市火车站。站台上人潮涌动,来自全国各地的新生背着行李,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陈澜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出车站,远远就看见“京市机械工程学院”的迎新横幅,几个穿校服的学长学姐举着牌子,正笑着招呼新生。
“同学,是京市机械工程学院的吗?”一个戴眼镜的学姐走过来,笑容亲切,“我是学生会的,跟我来,我带你去报到。”
跟着学姐走进校园,陈澜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高大的教学楼刷着浅灰的漆,藏书丰富的图书馆窗明几净,实验室里摆着不少从国外引进的先进设备,操场上还有学生在打排球,呐喊声此起彼伏。学姐边走边介绍:“咱们学院是全国重点,有不少知名教授,你要是对科研感兴趣,可以申请进实验室。”
报到手续很顺利,陈澜领到了宿舍钥匙和课程表。他的宿舍在三楼,四人间,另外三个室友分别来自东北、上海和四川,都是高分考进来的理科生。自我介绍后,几个人很快熟络起来,聊起各自的家乡和对大学的期待。
“陈澜,你是县理科状元吧?太牛了!”上海来的室友张明辉推了推眼镜,语气里满是佩服,“我听人说你还被你们当地工厂聘为技术顾问,月薪30块,是真的吗?”
陈澜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就是帮厂里解决了点技术问题,厂里给的荣誉性职位。”他没提作坊的事——刚认识的室友,还是低调些好。
开学第一课是开学典礼,院长站在讲台上,声音洪亮如钟:“同学们,1978年是改革开放的元年,也是我国机械工业发展的关键之年。国家要实现工业现代化,急需大量机械工程人才。你们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二批大学生,肩负着国家的希望。希望你们勤奋学习,刻苦钻研,将来为我国机械工业发展添砖加瓦!”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陈澜也用力鼓掌。他知道,院长的话不只是期许,更是时代的召唤。在这个变革的年代,个人的选择从来都和国家的发展紧紧连在一起。
开学典礼结束后,陈澜直奔图书馆。图书馆里坐满了埋头读书的学生,翻书声此起彼伏。他找到机械工程书架,抽出一本《农机具设计与制造》,认真读了起来。书中的设计理念和他调研时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连忙拿出笔记本,把重要内容都记了下来。
中午去食堂吃饭时,陈澜遇到了班主任李教授。李教授是国内知名的农机具专家,看见陈澜手里的笔记本,好奇地问:“同学,你对农机具设计感兴趣?”
“是的,李教授。”陈澜连忙站起来,态度恭敬,“我家乡在农村,看见农户们用的农机具很落后,就想设计些适合他们用的小型农机具。”他把调研笔记递过去,“这是我暑假调研的情况,还有些初步的设计想法,想请您指点。”
李教授接过笔记,认真读了起来。越读,他的眼神越亮,指尖捻着纸页,眉头渐渐舒展,最后忍不住拍了下桌子:“你这些想法太有价值了!现在国家鼓励农村搞副业,小型农机具的市场需求很大。可不少科研机构都盯着大型设备,没人关注农户的真实需求。你要是有兴趣,跟着我做课题研究吧,实验室的设备随便用。”
陈澜喜出望外,连忙道谢:“真的吗?谢谢李教授!我一定好好跟着您学!”
有了李教授的指导,陈澜更有方向了。他制定了严格的学习计划: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去图书馆,白天认真听专业课,下午课后去实验室做课题,晚上回宿舍整理调研资料,给王小刚写信指导作坊生产。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
第一个月过去,陈澜不仅适应了大学的学习节奏,还在实验室里完成了小型播种机的改进设计。他把新图纸寄给王小刚,让他做样品测试。周末的时候,他还去京市周边农村调研,收集当地农户的需求,为后续设计攒素材。
月底,王小刚的信寄到了,字里行间满是兴奋:“陈哥,新图纸做的播种机太受欢迎了,农户们都抢着订,订单排到下个月了!”信里还夹着五百块钱,说是给陈澜的技术分红。陈澜拿着钱,心里热乎乎的——这不仅是对他技术的认可,更是对他选择的肯定。
陈澜把钱寄
期中考试时,陈澜的各科成绩都名列前茅,尤其是机械设计课程,取得了满分的好成绩。李教授在课堂上表扬了他:“陈澜同学不仅学习成绩优秀,还能把理论知识和实践结合起来,设计出的小型播种机很有市场价值。希望大家都能向他学习,做有理想、有实践的大学生。”
期中考试结束后,陈澜接到了周明远的电话,说厂里接到了一批小型农机具的订单,是县农机站委托生产的,想请他放假回来指导生产。陈澜立刻答应下来,他知道这是让厂里认可小型农机具生产的好机会。
放寒假回家时,陈澜刚到县城,就被周明远接去了工厂。车间里已经准备好了生产设备和原材料,王师傅和李师傅正等着他。“小陈,就等你回来了。”周明远把订单交给陈澜,“这是县农机站的订单,要五百台小型播种机,一个月内交货。”
陈澜接过订单,看了看生产要求,然后对王师傅和李师傅说:“王师傅,您负责齿轮的加工,按照我给的图纸,精度要控制在0.03毫米以内;李师傅,您负责装配和调试,每台机器都要经过三次测试,确保合格。”他把详细的生产流程和质量标准贴在车间的墙上,“大家按照这个标准生产,有问题随时找我。”
在陈澜的指导下,车间里的生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陈澜每天都泡在车间里,解决生产过程中遇到的技术问题。有一次,齿轮的加工精度达不到要求,王师傅急得满头大汗。陈澜仔细检查后,发现是砂轮的角度不对,他亲自调整砂轮角度,还教王师傅如何用千分尺精确测量,很快就解决了问题。
月底的时候,五百台小型播种机按时交货。县农机站的工作人员来验收时,对产品质量赞不绝口:“这播种机比我们之前用的大型设备还好用,农户们肯定喜欢。下次我们还要订更多的货。”
订单完成后,李建国厂长特意召开了表彰大会,表扬了陈澜和车间的工人们。“这次小型播种机的订单,让我们厂看到了新的发展方向。”李建国在大会上说,“以后我们要成立专门的小型农机具生产车间,由陈澜担任技术指导,争取把我们厂的小型农机具卖到全省去!”
表彰大会结束后,周明远找到陈澜:“小陈,厂里打算给你涨月薪,从30块涨到50块,再给你配个专门的办公室。你看怎么样?”
陈澜笑了笑:“周主任,月薪不用涨,办公室也不用配。我还是学生,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学习上。只要厂里能重视小型农机具的生产,我肯定会尽力帮忙。”他知道,自己的目标不是在厂里当干部,而是要利用自己的技术,推动乡镇企业的发展,让更多的农户受益。
寒假结束后,陈澜回到京市。他把厂里生产小型播种机的情况告诉了李教授,李教授很欣慰:“你做得很好,把理论知识转化成了实际生产力。我最近申请了一个小型农机具开发的科研项目,已经获得了国家的资助,你做我的项目助理吧,负责技术研发和市场调研。”
成为项目助理后,陈澜的视野更加开阔了。他不仅参与了国家科研项目的研发,还跟着李教授去全国各地调研,了解不同地区的农机具需求。他把调研到的信息反馈给红光机械厂和王小刚的作坊,帮助他们开发适合不同地区的新产品。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暑假。陈澜回到家乡,发现王小刚的作坊已经扩大了规模,雇佣了十几个工人,还租了村里的旧仓库当厂房。王小刚见到陈澜,兴奋地说:“陈哥,你寄来的图纸太好用了,我们现在生产的播种机、脱粒机,不仅在县里卖得好,还卖到了邻县。”
陈澜去作坊参观,看到工人们正在忙碌地生产,车间里还添置了不少新的设备。王小刚拿出账本:“陈哥,这半年我们赚了五千多块,我给你留了两千块的分红。”
陈澜没有接分红,而是说:“钱你留着,用来扩大生产。我们还要开发更多的新产品,比如小型灌溉泵、施肥机,把市场做得更大。”他把自己在全国各地调研的情况告诉王小刚,“不同地区的需求不一样,我们要根据当地的情况,调整产品设计。”
同时,陈澜也去了红光机械厂。小型农机具生产车间已经成立,工人们正在生产他设计的新产品。周明远告诉陈澜:“现在我们厂的小型农机具供不应求,订单都排到了年底。李厂长已经向上级申请,要把我们厂打造成全省的小型农机具生产基地。”
看着眼前的景象,陈澜心里充满了成就感。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学业与创业并不是相互矛盾的,只要合理安排时间,把理论知识与实践结合起来,就能实现双赢。
暑假快结束时,陈澜收到了李教授的来信,说国家要举办全国小型农机具设计大赛,邀请他代表学校参加。陈澜立刻投入到参赛作品的设计中,他结合自己的调研经验和科研项目的成果,设计了一款多功能小型农机具,既能播种、施肥,又能除草、收割,非常适合农户使用。
回到京市后,陈澜带着自己的设计作品参加了大赛。在比赛中,他的作品因为设计新颖、实用性强,获得了金奖。评委们对他的作品赞不绝口:“这个作品真正解决了农户的痛点,有很大的推广价值。”
大赛结束后,不少企业都来找陈澜,想购买他的专利。陈澜没有答应,而是把专利转让给了红光机械厂和王小刚的作坊。“我的目的不是赚钱,而是想让更多的农户用上好的农机具。”陈澜说,“红光机械厂有国营企业的优势,可以大规模生产;王小刚的作坊是乡镇企业的代表,可以灵活应对市场需求。两者结合,才能把产品做得更好。”
陈澜的做法得到了李教授和学校的支持。学校还把他的案例作为典型,在全校推广,鼓励更多的学生把理论知识与实践结合起来,为国家的发展贡献力量。
大二开学后,陈澜更加忙碌了。他不仅要完成学业和科研项目,还要兼顾红光机械厂和王小刚作坊的技术指导。为了提高效率,他学会了用电脑绘制图纸,还建立了简单的信息反馈系统,让工厂和作坊能够及时反馈生产和市场情况。
有一次,王小刚的作坊遇到了一个技术难题,生产的灌溉泵压力不够。陈澜通过电话详细了解情况后,画了一张改进图纸,用传真机传过去。王小刚按照图纸改进后,问题很快就解决了。“陈哥,有了你这远程指导,我们就算遇到难题也不怕了。”王小刚在电话里说。
陈澜也把远程指导的经验运用到科研项目中,他建立了一个全国性的农机具技术交流网络,把各地的农户、企业和科研机构联系起来,及时反馈需求和技术问题,推动农机具的研发和推广。这个网络后来成为了国家农机具推广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毕业季。陈澜的毕业论文《小型农机具的研发与乡镇企业发展模式探索》获得了全国优秀毕业论文奖。不少大型企业和科研机构都向他伸出了橄榄枝,邀请他加入。
李教授也希望他留在学校,担任讲师,继续从事农机具的研发工作。“陈澜,留在学校对你的学术发展很有好处,我已经为你申请了留校名额。”李教授说。
红光机械厂也开出了优厚的条件:技术副厂长职位,月薪200元,分配一套三居室的住房。周明远亲自来京市找他:“小陈,厂里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回来当副厂长,我们一起把小型农机具做到全国去。”
父母也希望他回厂里工作,安安稳稳地端铁饭碗。赵秀兰在电话里说:“澜子,厂里的条件这么好,你就回来吧。你弟弟妹妹也长大了,家里需要你照顾。”
面对众多的选择,陈澜陷入了沉思。他知道,留在学校可以继续从事科研工作,加入大型企业可以获得更高的薪资,回红光机械厂可以当干部,端铁饭碗。但他心里最牵挂的,还是乡镇企业的发展和农户们的需求。
毕业前夕,陈澜去了东南乡,看到王小刚的作坊已经发展成了小型企业,拥有了自己的生产车间和销售网络,还带动了村里几十户人家脱贫致富。王小刚看到陈澜,激动地说:“陈哥,我们现在的产品已经卖到了周边十几个县,还注册了自己的商标。我想扩大生产,建一个现代化的工厂,可就是缺技术和管理人才。”
看着王小刚充满期待的眼神,陈澜心里有了答案。他回到京市后,找到了李教授:“李教授,我想回家乡,创办一家专门从事小型农机具研发和生产的乡镇企业。我想把科研成果转化成实际生产力,让更多的农户受益。”
李教授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支持他的选择:“陈澜,你的想法很有意义。乡镇企业是中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会把我们的科研成果优先转让给你的企业,还会推荐一些优秀的毕业生去帮你。”
陈澜又给红光机械厂的李建国厂长写了一封信,说明自己的想法。李建国很快回信,表示支持:“陈澜,你是个有理想的年轻人。虽然我们很希望你回来,但我们更支持你去开创自己的事业。以后我们厂可以和你的企业合作,共同开发市场。”
得到大家的支持后,陈澜毅然拒绝了所有的优厚条件,回到了家乡。他用自己的积蓄和李教授转让的科研成果,创办了“澜光农机具制造有限公司”,王小刚的作坊也并入了公司。陈澜担任公司的董事长兼总工程师,负责技术研发和管理。
公司成立后,陈澜带领团队研发了一系列适合农户使用的小型农机具,产品不仅在国内畅销,还出口到了东南亚国家。公司还建立了技术培训中心,免费为农户培训农机具的使用和维修技术,帮助更多的农户脱贫致富。
几年后,澜光农机具制造有限公司成为了全国知名的乡镇企业,陈澜也成为了全国乡镇企业的代表人物。他受邀参加全国乡镇企业发展大会,在会上分享自己的创业经验:“乡镇企业的发展,离不开技术创新和市场需求的结合。我们要始终牢记,企业的发展要为农民服务,为国家的乡村振兴贡献力量。”
站在大会的讲台上,陈澜想起了1978年的那个秋天,想起了高考放榜时父亲激动的笑容,想起了在车间里和王师傅、李师傅一起攻坚的日子,想起了在大学里跟着李教授做科研的时光。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取得今天的成就,不仅是因为自己的努力,更因为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得到了家人、工厂和学校的支持。
大会结束后,陈澜回到家乡。红光机械厂已经和他的公司合并,成为了一家大型的农机具生产企业,产品远销国内外。王师傅和李师傅已经退休,但还经常来公司指导年轻工人。陈守业和赵秀兰也搬进了公司的家属院,看着儿子的企业越做越大,脸上满是骄傲和欣慰。
夕阳西下,陈澜站在公司的生产车间里,看着一台台小型农机具从生产线上下来,心里充满了感慨。他知道,自己的抉择没有错,学业与创业可以兼顾,个人的理想与国家的发展可以同行。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只要有坚定的信念、过硬的技术和勇于探索的精神,就能书写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为国家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
而在遥远的京市,李教授看着陈澜发来的公司发展报告,欣慰地笑了。他知道,自己培养的不仅是一个优秀的学生,更是一个推动时代发展的创业者。中国的乡镇企业,正是因为有了陈澜这样的年轻人,才能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蓬勃发展,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