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通道狭窄、潮湿，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气味。身后，“清洁队”刺耳的警报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束在管道内壁上乱晃，如同猎犬的瞳孔。

　　“这边！跟上！”那个名叫“疤脸”的中年保养工头目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他带着铭染和那个年轻队员（疤脸叫他“阿信”）在迷宫般的管道中快速穿行。铭染不是运动健将，此刻全凭一股求生的本能紧紧跟随。

　　阿信，那个看起来有些怯懦的年轻队员，此刻却显得异常灵活，他时不时停下，用随身工具快速拧动某个不起眼的阀门，或者用一块磁石吸附在管道某处。每一次操作后，身后追击的脚步声似乎就会受到些许干扰，传来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一点小把戏……能暂时干扰他们的生命体征扫描和追踪信号……”阿信喘着气对铭染解释道，脸上露出一丝技术宅特有的、混合着紧张和得意的神情。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疤脸带着他们拐进一个更加隐蔽的、堆满废弃线缆的凹室，示意大家停下休息。黑暗中，只有三人粗重的喘息声。

　　“清洁队一般不会追太深，这里是废弃区，信号干扰严重，他们也不敢太分散。”疤脸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抹了把汗，目光锐利地看向铭染，“现在，陌生人。说说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有人要引你来坑我们？”

　　铭染知道，此刻隐瞒已无意义，反而可能失去这难得的、接触系统底层真相的机会。“我叫铭染，是个情感雕刻师。”他简略地说了方舟联盟的委托，自己被匿名信息引导至此，以及他对“子午线-7号”和“涅槃协议”的追查，但暂时隐去了关于昕然的部分。

　　“……看来，我们都被算计了。”疤脸听完，脸色阴沉，“有人想借‘清洁队’的手除掉我们这些可能发现问题的‘保养工’，顺便把你这个知道点内情的外来者一起解决。一石二鸟。”

　　“是谁？”铭染问。

　　“不清楚。”疤脸摇头，“可能是系统内部不同派系的倾轧，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最近系统底层的不明故障和‘意外’太多了。”他看向阿信，“你刚才好像对‘子午线-7号’有反应？”

　　阿信犹豫了一下，在疤脸鼓励的目光下，低声说：“我……我在一次处理废弃数据存储器的任务里，偶然恢复过一段被多次覆盖的碎片数据。里面提到了一个代号‘涅槃’的紧急净化程序，关联的最高权限指令里，有‘子午线-7号’这个地名。数据还说……该协议启动的前提是‘核心叙事’受到无法修复的污染，将执行……‘最终解决方案’。”

　　最终解决方案！这几个字让铭染不寒而栗。

　　“什么样的最终解决方案？”他追问。

　　“数据不全，看不出来。”阿信摇头，“但感觉……很不好。像是要清除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清除？铭染立刻想到了昕然的“归档”。这之间有关联吗？

　　“还有别的吗？关于这个实验室，或者协议？”铭染不甘心地问。

　　阿信努力回想：“那段数据碎片里还有一个重复出现的词……‘心源体’。”

　　“心源体？”铭染和疤脸都皱起眉头，这是个陌生的术语。

　　“不清楚具体指什么，但从上下文看，好像非常非常重要，是‘涅槃’协议必须确保的……核心目标。”阿信不确定地说。

　　心源体……核心叙事……最终解决方案……铭染感觉一堆碎片在脑中旋转，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像。但直觉告诉他，这绝对是系统的核心机密，而且极其危险。

　　“你们‘保养工’，对系统底层的这些秘密知道多少？”铭染转向疤脸。

　　疤脸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我们？我们只是螺丝钉，负责让这台大机器别在明面上出故障。真正的核心秘密，我们没资格接触。但我们看得见‘症状’。”他压低了声音，“最近几个月，从底层管道反馈的情感能量流，杂质越来越多，尤其是……一种奇怪的‘空虚’感，比例在显著上升。这不符合系统宣称的‘情绪优化’目标。”

　　铭染心中一动，想起了忘川的话——系统真正的食粮是灵魂的“虚无”。底层管道的数据，似乎印证了这一点。系统的“消化”似乎出了问题，或者……它正在主动加大“虚无”的产出？

　　“我们必须把今天的事情，还有‘涅槃’协议的可能存在，告诉上面的人！”阿信有些激动地说，“这太危险了！”

　　“告诉谁？”疤脸冷冷地打断他，“告诉我们的上司？他可能下一秒就把我们卖给‘清洁队’。告诉更高层？我们连门都进不去。在这个系统里，知道得太多，本身就是死罪。”他看向铭染，“你今天救了我们，我欠你一次。但我劝你，别再往下查了。‘子午线-7号’、‘涅槃’……这些词是沾不得的诅咒。趁现在还能脱身，忘了今天的事，回去雕你的情晶吧。”

　　疤脸的话很现实，也很残酷。他深知底层生存的法则——苟活，别多事。

　　但铭染不能忘。昕然的脸，忘川的警告，还有那可能关乎无数人命运的“最终解决方案”，都驱使他必须前进。

　　“谢谢你的忠告。”铭染看着疤脸和阿信，“但我有必须追查下去的理由。如果你们还知道什么，或者以后遇到类似‘子午线-7号’相关的异常，可以通过这个联系我。”他留下了老枪酒吧的一个隐秘联系方式。

　　他没有强求合作，只是留下一个可能性。

　　疤脸深深地看了铭染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阿信则眼神复杂，似乎既有恐惧，也有一丝被点燃的好奇。

　　离开地下管道，重回地面时，心境市依旧沐浴在人为调节的“黄昏暖光”之下，人们行色匆匆，表情平和。但铭染知道，在这片光鲜之下，暗流已然汹涌。系统并非铁板一块，阴影中既有“保养工”这样的无奈求生者，也有试图引爆混乱的阴谋家，而一个名为“涅槃”的终极威胁，正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所有人的头顶。

　　他需要找到更多盟友，需要更快地拼凑出真相。下一个目标，或许是时候去接触一下忘川提到的、那些真正在试图做点什么的人了。

　　那个引他下来的人，是敌是友，目的何在，他必须弄清楚。而线索，或许就在阿信提到的“心源体”上。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