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三天后的傍晚。
陈谕根据罗盘的提示,找到一位信誉极佳的渔夫,买回了最新鲜的海胆和石斑鱼,想给陈念换换口味,尝尝最地道的海鲜。赵护士长仔细检查过,确认食材处理得当,烹饪也极为清淡。陈念吃得很开心,直说鲜美。
然而,到了夜里,陈念身上开始出现零星的红疹,伴有轻微的瘙痒和烦躁。虽然不严重,但足以让陈谕和赵护士长瞬间紧张起来。
“可能是对某种海鲜蛋白质产生了轻微的过敏反应,之前没有类似病史,可能是身体在新环境下的应激表现。”赵护士长迅速判断,并准备了抗过敏药物。
陈谕看着妹妹不舒服地扭动身体,小眉头蹙着,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翻出了苏晴的名片,拨通了电话。此时已是晚上九点多。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那边传来苏晴清晰而沉稳的声音:“喂,你好,我是苏晴。”
“苏医生,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是陈谕,陈念的哥哥。她晚上吃了点海鲜,现在身上起了些红疹,有点痒……”陈谕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镇定,但语速还是泄露了他的焦急。
苏晴在电话那头仔细询问了红疹的形态、分布、陈念有无呼吸困难、面部水肿等更严重的过敏症状。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并听闻已经准备了抗过敏药后,她似乎松了口气。
“听起来像是轻微的过敏性荨麻疹,先按赵护士长的处理,服用抗过敏药,观察一下。保持环境凉爽,可以用温水轻轻擦拭,避免搔抓。”苏晴给出了专业的指导,然后顿了顿,声音放缓,“你们现在在哪里?在民宿吗?如果你们不介意,我现在下班了,可以过去看一下,确认一下情况,这样你们也能更安心些。”
陈谕愣了一下,没想到苏晴会主动提出前来。“在亚龙湾这边的‘听海小筑’民宿。这……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住的地方离那边不远。等我二十分钟。”苏晴说完,便利落地挂了电话。
果然,不到二十分钟,苏晴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民宿的院子里。她换下了白大褂,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长发松松挽起,少了几分医生的严肃,多了几分邻家女孩的清新与亲和。她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巧的医药箱。
看到苏晴真的来了,陈谕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莫名落下了一大半。
苏晴仔细检查了陈念身上的红疹,又询问了她现在的感觉,确认只是最轻微的过敏反应,服药后已经在消退,这才彻底放心。
“没事了,只是小问题,不用担心。”苏晴对紧张地守在一旁的陈谕和赵护士长笑了笑,然后柔声对陈念说,“小念很棒,以后我们吃海鲜要更小心一点,一次只试一种,好不好?”
陈念乖巧地点点头,对这位温柔又好看的医生姐姐充满了信赖。
虚惊一场。送苏晴离开房间,来到民宿安静的小院里,夜风拂过,带来椰树的沙沙声响和远处隐约的海浪声。
“真的非常感谢您,苏医生,这么晚还特意跑一趟。”陈谕再次郑重道谢。月光下,他看着苏晴清秀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感激。
“叫我苏晴就好。”她转过头,微微一笑,“而且,我也不是单纯出于医生的责任。”她顿了顿,目光望向不远处在夜色中摇曳的椰林轮廓,声音轻柔,“陈念的眼神,还有你为她做的一切,让我很感动。我只是想……尽可能帮点忙。”
陈谕沉默了片刻。他不太擅长应对这样直白的善意和评价,习惯性的警惕让他想要退缩,但苏晴眼神中的真诚,又让他无法拒绝。
“她是我妹妹。”最终,他只是低声说了这四个字,却仿佛道尽了一切。
苏晴理解地点点头。两人并肩在院子里慢慢走着,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却并不尴尬。
“其实,三亚除了沙滩和大海,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苏晴主动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丝活泼,“比如,我知道附近有个小渔村,保留着很传统的黎族织锦工艺,还有一位阿婆做的椰子饭特别正宗,是用传统方法在陶瓮里慢慢烤制的,软糯香甜,也很适合陈念的肠胃。如果你们有兴趣,等我休息日,可以带你们去看看。”
这个提议超出了纯粹的医患关系,带上了朋友般的邀约意味。
陈谕的心微微一动。他看着苏晴在月光下泛着柔和光晕的脸庞,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盛着友好的期待。他想起妹妹看到新奇事物时开心的样子,也想起自己那贫瘠得几乎只剩下奔波和病房的青春。
“……会不会太占用你的时间?”他听到自己这样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松动。
“不会。”苏晴的笑容加深了些,“就当是我也趁机放松一下,而且,我也很喜欢和陈念待在一起。”
“那……好。谢谢。”陈谕点了点头,一种陌生的、微暖的涟漪在心间轻轻荡开。
“那就说定了。”苏晴停下脚步,站在民宿的门口,朝他挥挥手,“快回去吧,照顾好小念。有任何情况,随时打我电话。”
看着苏晴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陈谕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海岛的夜风温暖而湿润,带着椰子的清甜气息,吹散了他眉宇间常年凝聚的郁色。
他回到房间,陈念已经在药物作用下安稳睡去,脸上的红疹也消退了大半。赵护士长对他投来一个了然又带着些许可嘱的眼神。
陈谕没有解释,只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他发现,这一次,当他回想起苏晴离开时的笑容,心中涌起的,不再仅仅是感激,还有一丝极淡的、却无法忽视的期待。
这片南国的土地,似乎不仅温暖了妹妹的身体,也在悄然融化着他冰封已久的心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