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辑室里死气沉沉。

　　烟雾浓得呛人，混杂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制片人李哥那片本就珍贵的地中海，此刻更显荒凉，几根头发无力地趴在头顶。

　　导演张成，剧组的首席「乐子人」，此刻再也挤不出半点笑容。

　　他眼眶深陷，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脚边的烟头已经堆成一座坟。

　　角落里，编剧小姑娘趴在桌上，肩膀剧烈耸动，压抑的啜泣声像小猫的悲鸣，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拍摄进度，十六分之十五。

　　所有粗剪素材拼接在一起后，一个足以让所有人前功尽弃的恐怖事实，浮出了水面。

　　这部剧，在沈浩那堪称「魔改」的演绎下，早已脱胎换骨。

　　原本阴沉压抑的本格推理，被他硬生生扭转了画风。

　　这里有对植物病态敏感的侧写师，有在情趣用品店里谈笑风生的痞帅刑警，有解剖着「特供道具」却一脸专业的飒爽法医，还有主角间那甜得发齁的 CP感……

　　它变成了一部风格诡异，却又该死地上头的社会派推理反讽喜剧。

　　一切都好得出奇。

　　直到……最终 BOSS登场。

　　「太弱了。」

　　张成摁灭烟头，嗓音干涩嘶哑。

　　他指着屏幕上那个演员，表情扭曲而痛苦。

　　「这个凶手，在我们最初的剧本里是成立的。」

　　「但现在……」

　　「现在，林深已经成了一个能跟植物对话的怪物，许颜是能从情趣用品里分析线索的鬼才，连王坤都成了行走的人形梗王……我们的主角团，已经进化成了神仙。」

　　「再让这群神仙，去对付一个因为童年阴影而反社会的凡人罪犯……」

　　张成的声音里带着崩溃。

　　「那不叫降维打击，那叫天神下凡，一指头摁死了一只蚂蚁。」

　　「虎头，牛身，鼠尾。」

　　李哥闭上眼，吐出这六个字，字字都带着血。

　　一部剧，前面铺垫得越精彩，结尾的崩塌就越惨烈。

　　他们几乎能预见到，剧集播出后，弹幕上满屏的怒骂：「搞了半天，就这？！」

　　「我对不起浩哥，对不起沁姐，对不起坤哥……」编剧小姑娘抬起哭花的脸，声音哽咽，「是我的能力不够，最终 BOSS的弧光，完全配不上他们现在的表演了。」

　　房间里，重新被死寂笼罩。

　　半晌，李哥猛地站起身，像是下定了决心。

　　「去，把浩哥请来。」

　　「我们……我们向他负荆请罪。」

　　……

　　沈浩被叫到剪辑室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悲壮的「三堂会审」图。

　　他刚想开口，导演张成「扑通」一声，竟对着他九十度鞠躬。

　　「浩哥，对不起！」

　　李哥也站了起来，满脸愧色。

　　「浩哥，我们……可能把你的心血给搞砸了。」

　　编剧小姑娘更是直接拿出一份打印好的辞职信，颤抖着递了过来。

　　沈浩彻底懵了。

　　他没接那封信，自顾自拉了把椅子坐下，目光在三人脸上扫了一圈。

　　「说吧，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张成深吸一口气，用最快的语速，把「虎头蛇尾」的结构性危机，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沈浩失望，乃至暴怒的准备。

　　毕竟，没有任何演员愿意看到自己的心血之作，毁于一个可笑的烂尾。

　　然而，沈浩听完，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颓丧。

　　他靠在椅背上，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笑了。

　　不是苦笑，不是无奈。

　　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找到了新乐子般的，癫狂与欣喜。

　　「哈哈哈哈……」

　　笑声在压抑的剪辑室里回荡，让李哥、张成和编剧小姑娘三脸懵逼。

　　「不是，浩哥，你……你没气糊涂吧？」李哥试探着问。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沈浩止住笑，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名为「兴奋」的光。

　　他站起身，走到屏幕前，指着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最终 BOSS」。

　　「你们觉得，他是鼠尾？」

　　「不。」

　　他摇了摇手指，嘴角勾起一个恶劣又迷人的弧度。

　　「他不是鼠尾，他只是一个烟雾弹。」

　　「一个完美的、能把所有观众都骗过去的……叙诡工具人。」

　　「叙诡？」

　　三人的脑门上，同时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既然大家都觉得这个 BOSS配不上我们这群『神仙』主角，那我们为什么非要让他当 BOSS？」

　　沈浩的声音不大，却让三人浑身一震。

　　「我们要做的，不是一部简单的刑侦剧。」

　　他张开双臂，神情狂热而迷人。

　　「而是一盘『臭豆腐』！」

　　「观众闻到『烂尾』的味道会破口大骂，可一旦他们被骗着尝了一口，就会彻底上瘾！他们会先骂我们，再怀疑自己，最后虽然想不明白，但就是上头！」

　　张成和李哥的呼吸都停了，他们被这个疯狂的比喻彻底镇住。

　　「我们就顺着观众的思路来。」

　　沈浩继续道，声音里充满了蛊惑。

　　「让他们也觉得『就这？』，让他们觉得案子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让他们在弹幕里疯狂吐槽烂尾。」

　　「然后，在最后一集的最后十分钟，我们告诉他们——」

　　「你们看到的，都是假的。」

　　「真正的幕后黑手，从头到尾，都以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甚至无比亲近的身份，潜伏在主角身边。」

　　「他不是躲在暗处的狼，而是伪装成羊，甚至扮演着牧羊犬的角色，欣赏着主角们自以为是的『破案』，就像欣赏一出他亲手导演的戏剧。」

　　沈浩的描述，让张成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手里的烟蒂烫到了手指都未曾察觉。

　　李哥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可是……这个『真正的幕后黑手』？谁能演出这种感觉？这要求太高了！」

　　沈浩笑了。

　　他悠然地掏出手机，当着三人震惊的目光，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他按下了免提。

　　那头，传来杨央那熟悉又充满活力的声音：「浩哥！是不是想我的咖啡豆了？」

　　沈浩靠在桌边，语气轻松得像在约一顿饭，声音里却带着魔鬼的低语。

　　「杨央，之前你想给你个乐子人客串角色准备好了。」

　　「真的？！我来我来！」杨央激动得快破音。

　　「别急。」

　　沈浩打断他，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诱惑。

　　「这个角色，和你想的不一样。他是……」

　　」所以这个尺度你？「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久到李哥和张成都以为信号断了。

　　然后，杨央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了之前的跳脱，而是带着一种被巨大挑战点燃的、压抑不住的战栗与兴奋。

　　「卧槽……浩哥……」

　　「这个……必须来客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