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走近科学3-徐载知又慌了
总台电视剧制作中心,一间小会议室里.
这里即将举行的,是《走进科学》试播集的第一次核心剧本围读会。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只坐了五个人。
总导演兼主演张牧之、总编剧赵茹、总制片郑导。
徐载知和秦语并肩而坐在最边上,虽然理论上他们两个才是这个项目最初的负责人,但是现在嘛。
嗐,能加入就是胜利。
“人都到齐了,”郑导看了一眼手表,“那咱们就开始吧。”
他看向赵茹:“赵茹姐,你先给大家说说本子?”
赵茹摇了摇头,目光投向主位的张牧之,笑道:“本子大家来之前都看过了,文字是死的,还是让咱们的总导演,赋予它第一次生命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张牧之身上。
张牧之没有客气,他拿起面前那份剧本。
“那我先简单念念,大家找找感觉。”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当他开口的瞬间,整个会议室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形的舞台。
他没有用夸张的戏剧腔,也没有刻意去区分角色,只是用一种看似平淡的语调,缓缓的念出剧本上的文字。
“场景:深山、茅草屋,白天。”
“一个穿着麻布长衫的男人,背对镜头,正在溪边打水,他动作缓慢,须发微白。”
当剧情进展到调查记者第一次与大师交锋时。
张牧之的声音没有太大变化,但仅仅是语速的放缓和语调的微妙上扬,就将大师那种悲悯表象下暗藏的审视与机锋,演绎得淋漓尽致。
“年轻人,你相信风吗?”
他念出这句台词时,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而当他切换到调查记者的台词时,他的声音则变得略显急促,带着一丝属于年轻人的执拗和刨根问底的轴劲儿。
“我相信科学,科学告诉我,风是空气的流动。”
短短两句对白,两个性格迥异、立场对立的人物形象,便跃然纸上。
当张牧之念完最后一页,合上剧本时。
“好!”郑导第一个鼓起掌来,“牧之,你这状态,我听着都起鸡皮疙瘩!”
赵茹也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人物的感觉基本都抓到了。”
在一片赞誉声中,张牧之却摆了摆手,他看向赵茹,眉头微蹙,显然已经进入了导演的思考模式。
“本子是好本子,没问题,人物也立得住。”他点了点剧本,“但我总觉得,距离电影还差了点东西。”
“哦?”赵茹来了兴趣,“说说看。”
“大师这个人物,”张牧之沉吟道,“还是太功能性了,他就是个纯粹的骗子,一个我们要打倒的反派,我们给他塑造了很多隐藏的东西,但还感觉缺点表现。”
“现在这个观众看完,只会觉得这孙子真坏,但不会去想,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想给他加点根,比如,他年轻时是不是也曾是个虔诚的求道者,但最终因为现实的残酷而信仰崩塌?”
“或者,他行骗的最初动机,是不是为了给重病的家人筹集医药费,结果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我们能不能在结尾,当他被揭穿后,给他加一场戏。”
“不是痛哭流涕的忏悔,而是一种幻灭后的疯癫,让他对着镜头,问出那句你们真的以为,这世上除了钱,还有别的东西值得信吗?”
这番话,让赵茹的眼睛瞬间亮了。
“有意思!”她拿起笔,在笔记本上飞快的记录着,“给反派一个悲剧的内核,增加人物的复杂性和悲剧感,这个可以深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迅速进入了纯粹的艺术创作探讨中。
“还有结尾,”张牧之又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现在这个真相大白的结尾,还是太实了。”
“我们能不能玩得更虚一点?比如,在所有骗局都被科学解释清楚后,记者准备离开,但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阵风吹过,茅草屋的门,自己吱呀一声关上了,我们给一个特写,然后画面切黑。”
“一个开放式的结局?”赵茹立刻明白了过来,“留下一点模糊不清的、超自然的悬念,让观众自己去解读和思考?”
“对!就是要这种感觉!”张牧之兴奋的一拍桌子,“我们不是在给标准答案,我们是在提出问题!”
此时坐在末席的徐载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的焦急感又来了。
这种要失控的感觉。
和大佬们合作最麻烦的地方就是这个,他们会给你解决很多问题,同时,也会给你制造无数的问题。
他内心警铃大作。
不对!
完全不对!
这些大佬们,正以一种创作一部参赛艺术电影的思路,来对待这个项目。
复杂的人物弧光、悲剧的内核、开放式的结局。
这些元素固然高级,但它们正在将《走进科学》从一个悬疑探案式科普节目,推向一个人性思辨艺术短片的轨道。
这样下去,最终的成片必定会过于高深晦涩,完全失去他最初想要达到的清晰科普和大众共鸣的目的。
虽然他的负责人身份早就被架空了。
但是这种方向上的事,还是要想办法把局面拉回来,不说完全拉回来,起码不能偏的太远。
怎么办呢?
会议室里,创作的激情在张牧之和赵茹之间猛烈喷发。
他们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对艺术的极致追求中,从大师的童年阴影,一路探讨到了结尾应该使用哪种更具表现主义风格的空镜头。
徐载知手心冒汗,心脏怦怦直跳。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秦语,秦语也正蹙着眉,显然也察觉到了方向的偏离。
徐载知定了定神。
“各位老师,抱歉,能打扰一下吗?”
在一个讨论的间隙,徐载知鼓起了勇气,开口了。
张牧之眉毛一挑,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和探究。
赵茹停下了手中的笔,温和的看着他,等待下文。
郑导则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似乎在好奇这个年轻人要说些什么。
“赵老师,张老师,”徐载知姿态放得极低,“刚才听了您二位的探讨,我真的是受益匪浅,您二位对人物的挖掘和艺术的构思,已经完全超出了我最初的想象,我非常佩服。”
他没有直接否定,而是先给予了最高的赞美。
随即,徐载知话锋一转,抛出了他的问题:“我只是有个小小的疑问,是关于咱们这个项目的根本目的。”
“今天孙主任虽然不在,但我们都知道,科教中心之所以立项这个节目,还给了这么大的支持,最核心的目的,就是为了科普,为了破除社会上的一些歪风邪气,这是一个硬性指标。”
徐载知巧妙的将不在场的孙长琳拉了出来,作为一面无可辩驳的令箭。
果然,提到孙长琳,三个人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徐载知继续说道,语气愈发诚恳:“您二位刚才的设想非常精彩,比如给大师一个悲剧内核,或者设计一个开放式的结局。”
“但这会让我们的科普属性变得模糊,会让观众最后记住的是大师的可怜,而不是骗局的可笑和荒谬,这样我们的节目就不成立了。”
张牧之的眉头蹙了起来,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骨子里是个艺术家,刚才的讨论让他兴奋,现在被拉回现实,难免有些意兴阑珊。
面对他的不满,徐载知刚才已经想了出对策。
毕竟张牧之这个人,喜欢的做事风格,一直都是你可以说问题,但是你要是不给解决方法,他就觉得你不行。
看准时机,徐载知开始了。
“张老师您,”徐载知的目光诚挚的看着张牧之,“我们都知道,您肯屈尊演我们这个小项目,最看重的,是台里给了您导演的权限,让您能亲自上手,用胶片来当一次真正的导演,拍出一部有电影感的作品,这是您的初衷。”
“所以,”徐载知顺势抛出了自己的核心观点,“我认为,实现您想要的电影感,我们可以换一个思路。”
“不一定非要放在深刻复杂的故事内核上,那样容易和我们的科普任务打架。”
“我们可以把它放在叙事节奏的层面,放在导演的手法上!”
这个提议让张牧之眼前一亮。
徐载知趁热打铁,开始抛出他真正的干货,自未来的工业化影视制作理论。
“比如说,悬疑感的塑造,我们可以借鉴一些国外拍摄手法,用视听语言去营造。”
“我们可以多用一些手持跟拍的镜头,制造一种纪实的不安感,在关键场景,可以用一些非常规的构图,比如荷兰角,来暗示事情的诡异,在剪辑上,我们可以用交叉剪辑。”
“一边是记者在艰难的寻找线索,另一边是大师在气定神闲的布局,通过节奏的对比来制造紧张感。”
“还有叙事节奏,”徐载知越说越流畅。
“比如使用三幕式结构,第一幕,用五分钟,必须抛出一个极其吸引人的悬念,抓住观众。”
“第二幕,设置两到三个调查的转折点,每一次都让记者以为接近了真相,但又陷入了新的迷雾。”
“第三幕,完成最后的解密和科学的硬核反转。”
“用这种强节奏的工业化叙事,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电影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