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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浮海双帆綽云崖

古滇异世录 孑然一蓑烟雨 3905 2025-11-14 10:11

  爨文侯的画锚之笔,在舆图上落下不过旬月,南中大地便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铜仪,开始了前所未有的躁动。

  晋宁城南,新辟的“海政司”衙署内,灯火彻夜不熄。爨新卸下了华美的京族锦袍,换上了便于行动的窄袖葛衣,与韦昌、荆鸢等人围着一张巨大的南洋海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潮汐、暗礁与已知的部落港口。

  “往爪哇,传统商路是趁东北季风,经占城、真腊,顺巽他海峡而下。但此路暹罗新王已设卡,且海盗吴蚣虽灭,其零星余孽犹在。”韦昌指着海图,眉头紧锁,“若另辟蹊径,直接横渡茫茫大海,风险极大。”

  荆鸢递上一卷泛黄的皮纸:“这是从那个爪哇遗孤手中得到的,据说是葛林王室代代相传的《顺风相送》残本。里面提及一条‘内线’,可沿婆罗洲(曼丹)西岸岛屿链南下,借助岛间洋流,虽航程稍长,但可避开主要风浪与……一些不友好的目光。”她指尖点向婆罗洲内陆一片空白区域,“此处标注有‘金山’符号,旁书古梵文‘辛塔’,意为‘金地’。”

  “金地……”爨新沉吟,目光锐利,“或许不止是黄金。岩温上次情报提及,双头鹰在搜寻奇异矿藏。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摸清南洋的底细,找到可供我们立足、发展的根基之地。”他看向韦昌,“韦叔,新舰打造如何?”

  “依侯爷之命,融合京族船底吃水浅、罗马船身抗风浪、大食三角帆灵活之优,新造‘探海舟’十艘,载重、航速、坚固皆远胜旧船。只是……远航所需淡水、粮秣,尤其是应对瘴疠疾病的药物,仍是难题。”韦昌答道。

  “药物之事,我与老濮人正在加紧配制,以普洱浓膏为基础,佐以新近试种的肉豆蔻、肉桂皮,应能应对大部分南洋瘴毒。”穆罕默德接话,他如今更多精力放在了医药与后勤保障上,“只是淡水储存日久易腐,还需想些法子。”

  正当众人凝神筹划之际,亲卫来报,言说有一位自称来自雪山之北的僧人,在府外求见,言及能解“远渴”之忧。

  众人皆是一怔。爨新命请。片刻,一位身披暗红色袈裟,风尘仆仆的僧人稳步走入。他面容清癯,眼眶深陷,鼻梁高挺,与南中及中原人种皆不相同,手持一串油光乌亮的骨制念珠,最奇的是他那双眼睛,澄澈如同雪山融汇的湖泊,仿佛能洞穿人心。

  “贫僧窊絎仁铎,自北竺(印度)那烂陀寺,沿雪山南麓,经女国(苏毗?)、匝迷(吐蕃部落),过维西,至叶榆(大理地区古称),闻听南中爨侯广纳四方贤才,有浮海之志,特来献上‘解渴’之术,结一善缘。”僧人汉语略带异域腔调,却字正腔圆。

  “大师有何妙法,可解航海淡水之困?”爨新不动声色地问。

  窊絎仁铎微微一笑,从随身的破旧背囊中取出一只陶罐,打开盖子,里面是半罐灰白色的、状若粗盐的结晶。“此物名为‘硝石’,溶于水可吸热,能使清水结冰。远航携冰,既可保淡水新鲜,延缓腐败,炎热带去暑气,伤时亦可镇疼。此外,”他又取出一卷贝叶经文,展开后竟是精美的星图,比塞普蒂米乌斯的铜仪所载更为繁复,尤其标注了几颗南天极附近的陌生星辰,“此乃敝寺历代观测南天星宿之图,或可为侯爷指引迷津于苍茫大洋。”

  星图!众人心中俱是一震。这僧人所献,正是远航探险最急需的两样东西——保存给养的方法与导航的依凭!

  爨新目光与韦昌、荆鸢等人快速交流,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惊异与警惕。此僧来得太过巧合,其所献之物又如此对症,由不得人不心生疑虑。

  “大师厚赠,爨新感激。不知大师有何所求?”爨新沉声问道。

  窊絎仁铎双手合十,神色坦然:“无所求,亦有所求。贫僧东行,一为弘法,二为寻一‘契机’。那烂陀寺古籍记载,极东大洋有‘金洲’,乃智慧与觉悟之地,亦有典籍言及‘黑暗之潮’将自西而来。贫僧观南中气象,开明通达,海纳百川,或是对抗‘黑暗’,寻访‘金洲’之希望所在。愿附骥尾,共探真知。”

  “黑暗之潮?”穆罕默德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大师所指,是否是那些悬挂双头鹰旗帜的船队?”

  窊絎仁铎微微颔首,又缓缓摇头:“鹰旗或是表象。贫僧所言‘黑暗’,更指一种攫取无度、唯力是视的贪婪心念。此念如毒火,可焚毁世间平衡。敝寺守护古老知识,亦感知天地气机流转。近年,西方确有晦暗之气东渐,与古籍预言隐隐相合。”

  僧人的话语玄奥,却与众人掌握的线索若合符节。无论其真实目的为何,他所掌握的知识,对即将开始的远航至关重要。爨新当机立断,以客卿之礼厚待窊絎仁铎,命其参与远航筹备,负责星象导航与部分医疗事宜。

  与此同时,第一批由滇人组成的探险队,在经验丰富的老水手带领下,分乘两艘“探海舟”,悄然驶离北部湾,沿着《顺风相送》残卷指示的“内线”,向爪哇、曼丹方向探去。他们的任务不仅是绘制精确海图、建立补给点,更要尽可能收集一切关于“金地”、奇异矿物以及双头鹰舰队动向的情报。

  晋宁城内,爨文侯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但他强撑病体,亲自为远航船队选定吉日,并将自己佩戴多年、据说能辟海上风涛的龙纹玉佩赠予爨新。

  “新儿,海上行事,当如这大洋,可纳百川,亦有雷霆之威。对那僧人,可用其才,亦需防其心。对南洋土人,当以利结,以信立,不可恃强凌弱,重蹈吴蚣覆辙。”老人躺在病榻上,谆谆叮嘱,目光却依然清亮,“找到落脚地,站稳脚跟,比找到金山银山更重要。南中的未来,系于此行。”

  永初二年(公元421年)春分,信风初起。晋宁港桅帆如林,号角长鸣。以“归墟号”为旗舰,由五艘新式“探海舟”及两艘补给船组成的远征船队,在爨新的统领下,缓缓驶出港口。韦昌任船队总管,荆鸢率精锐逐邪卫随行护卫,穆罕默德负责外交与贸易,窊絎仁铎则居于船队中央的观测船上,他的贝叶星图与硝石制冰术,已成为船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岸上,爨文侯坐在肩舆上,由阿黑等人护卫,默默注视着船队消失在晨雾与海天交界处。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摊开掌心,是一抹刺眼的猩红。

  “老了……终究是老了……”他喃喃自语,目光却穿越了时空,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东方,“新儿,莫负……莫负这万里海疆……”

  船队南下之初,一路顺风顺水。借助窊絎仁铎的星图与硝石,他们较好地解决了导航与饮水问题,偶尔遭遇小股海盗,也被荆鸢的逐邪卫轻易击退。然而,航行至婆罗洲西北海域时,天气骤变,狂风卷着暴雨,巨浪如山般压来。即使是新造的“探海舟”,在如此天地之威面前,也如同脆弱的叶片。

  “降帆!稳住舵!”韦昌的吼声在风浪中几乎被撕碎。

  一艘补给船在巨浪冲击下,船体开裂,迅速倾覆。危急关头,窊絎仁铎不顾自身安危,指挥水手将大量硝石投入邻近船只的淡水舱,加速制冰以降低船体重心,稳定船身。他本人则立于船舷,手持念珠,口中念念有词,那镇定如恒的身影,竟让慌乱的水手们渐渐安定下来。

  风暴持续了一日一夜方歇。船队损失了一艘补给船,数十人失踪,多人受伤,但主力尚存。风雨洗礼后,海天如洗,星空格外璀璨。窊絎仁铎根据星辰位置,修正了航向,指引船队向一处未知的岛屿群驶去,据他观测,那里应有淡水补充。

  三日后,船队抵达一片植被茂密的群岛。登陆探查的逐邪卫不仅找到了甘甜的泉水,更在岛屿深处发现了被遗弃的简陋矿坑,坑壁残留着与岩温描述相似的、闪烁着幽蓝微光的矿石碎屑!

  “是双头鹰!他们来过这里!”荆鸢捡起一块矿石,面色凝重。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们在矿坑附近发现了少量土著居民的尸体,死状怪异,身体扭曲,面露惊恐,与岩温情报中描述一模一样。

  “并非刀兵之伤,亦非寻常疾病。”穆罕默德检查后,眉头紧锁,“倒像是……中了某种奇毒,或是被邪术所害。”

  窊絎仁铎蹲下身,仔细查看尸体,又捻起一点土壤嗅了嗅,缓缓道:“此地气机紊乱,生机被强行抽取。那些蓝光矿石,恐怕并非祥瑞之物。”

  船队在群岛休整补充淡水,并埋葬了遇害的土著。期间,窊絎仁铎与穆罕默德联手,用随身携带的药物和僧人独特的“祈福”仪式,试图驱散当地的“晦气”,安抚亡魂。这番举动,竟引来了几个躲藏在密林深处、侥幸存活的土著。他们见到窊絎仁铎的僧袍和仪式,仿佛看到了救星,匍匐在地,口称“菩萨”,通过简单的笔画和音节,诉说了黑帆大船(双头鹰)如何强迫他们挖掘发光石头,许多人如何因此发狂而死,最终黑帆船带着大量矿石向东离去。

  向东!又是向东!

  爨新站在岛屿的最高处,望着无垠的东方大洋,心中那股紧迫感愈发强烈。双头鹰不仅走在前面,他们的行为更充满了邪恶与毁灭。

  休整完毕,船队继续沿婆罗洲西岸南下。按照计划,他们将在婆罗洲西南端建立第一个前进基地,然后分头行动,一队前往爪哇,一队深入婆罗洲内陆探寻“金地”。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弄人。就在船队即将抵达预定建立基地的河口时,前方侦察的快舟发回紧急讯号——河口处停泊着三艘形制奇特、船首雕刻着狰狞海兽的巨舰,桅杆上悬挂的,正是那衔着橄榄枝的双头鹰旗!

  “终于……碰上了。”爨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传令各船,战斗准备!韦昌,抢占上风位!荆鸢,准备接舷战!大师,烦请留意对方是否有非常手段!”

  海风掠过帆索,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大战前的号角。碧蓝的海面上,两支代表着不同意志、追寻着不同未来的船队,在这遥远的南洋之隅,即将展开宿命的碰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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