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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星灯残照萨满缘

古滇异世录 孑然一蓑烟雨 2372 2025-11-14 10:11

  丽水江边的初雪落得无声,却在骨勒赤的眉睫上凝成霜花。他跪在兄长骨哒禄的灵帐前,指尖抚过冰铃木灵柩上雕刻的萨满符文——那是兄长亲手为自己十六岁成人礼准备的法器,如今却成了盛放兄长骨灰的容器。帐外传来老萨满们吟诵的安魂调,调子混着雪粒子打在毡布上的沙沙声,像极了骨哒禄晚年时常有的、克制的咳嗽。

  “你兄长这辈子,把半条命都耗在星铃古道的结界上了。”贡嘎老人拄着拐杖走进来,羊皮帽檐上落满雪沫,“四十年前那场雪魔之乱,他为了修复被雪崩摧毁的星象台,在雪山上跪了三天三夜,那时你还在襁褓里攥着他的萨满铃不肯松手。”

  骨勒赤喉头哽咽,伸手从灵柩旁的铜匣里取出一串星象铃。铃铛由七种不同的矿石熔铸,最小的那枚月长石铃,正是他幼时咬出牙印的那枚。记忆里的骨哒禄永远是宽厚的背影:四十岁的兄长抱着刚会走路的他辨认北斗七星,六十岁的兄长在篝火旁用烤热的石子为他焐脚,而七十岁的兄长,本该在暖屋里颐养天年,却在三个月前为了加固沱沱河流域的地脉结界,猝然倒在冰铃树下。

  “他总说等你出师,就带你去看‘星河流转阵’的真容。”贡嘎老人轻轻擦拭着灵柩上的霜,“那是咱们羌人萨满最高深的秘法,需要用毕生灵力在星象台刻下活符文,能预测三年后的地脉异动。你兄长已经刻了九十九道,还差最后一道‘北辰归位’……”

  话音未落,灵帐外突然传来“当啷”一声脆响。骨勒赤猛地抬头,只见供奉在灵帐中央的星灯剧烈摇曳,灯芯爆出的火星竟在帐顶毡布上灼出一个焦痕——那是兄长生前最爱的星灯,灯油里按他独创的秘法混入了雪山顶的万年冰晶。

  “是结界异动!”老萨满们惊呼声四起。骨勒赤来不及悲痛,抓起兄长遗留的萨满法杖冲出灵帐。雪夜里,丽水江边的星灯塔正接二连三地熄灭,最后一座主寨瞭望塔上的星灯,光芒已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爬上瞭望塔时,寒风卷着雪沫灌入衣领。塔顶的星灯底座旁,散落着半张被风雪揉皱的羊皮纸——是兄长未完成的“星河流转阵”草图,纸上用朱砂勾勒的符文边缘已泛起黑色,那是灵力枯竭的征兆。骨勒赤指尖触到纸页,忽然想起三天前兄长递给他这张图时的情景:

  “勒赤,”骨哒禄的声音带着久病的沙哑,却眼神灼灼,“这最后一道‘北辰归位’符文,要用到‘冰铃心髓’做引。记住,取心髓时必须在子时三刻,用你的眉心灵印抵住树干……”他当时正忙着处理马帮贸易纠纷,随手将图纸塞进怀里,只匆匆应了句“等忙完这阵就学”。

  此刻看着图纸上兄长特意用金粉标注的细节——“此处需注入本命精血,若灵力不继,可用眉心灵印替代”——骨勒赤的心脏像被冰铃树的尖刺狠狠扎穿。他想起兄长晚年时常在深夜独自登上瞭望塔,想起他每次从雪山回来都悄悄揉着发颤的膝盖,想起他临终前攥着自己的手,张了张嘴却只咳出一口血沫。

  “兄长……你还有多少事没告诉我?”他喃喃自语,指尖抚过图纸上兄长指腹磨出的毛边。忽然发现羊皮纸背面用指甲刻着一行小字:“吾弟灵印属‘破军星’,可承此阵,勿念。”

  就在这时,瞭望塔剧烈晃动。骨勒赤低头看见,湖湾冰层下透出诡异的红光,正是赤焰教余孽惯用的邪火能量!他猛地想起兄长曾说过,当年赤焰教在丽水湖底埋下了“地脉邪核”,若结界破损,邪火将在三年内焚毁整个流域。

  “不能让兄长的心血白费!”他咬紧牙关,拔出腰间骨刀割破掌心,将鲜血滴在星灯底座的符文凹槽里。鲜血渗入的刹那,所有熄灭的星灯塔突然同时亮起,光芒连成一线射向湖心——这是兄长设置的紧急预警阵,唯有萨满直系传人精血才能启动。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雪幕时,骨勒赤在星象台的石缝里找到了兄长藏匿的木盒。盒中除了半块冰铃心髓,还有一本用兽皮装订的手札。他翻开手札,里面记录着兄长毕生的萨满心得:

  “第三年雪祭,勒赤把星灯摔了,我没骂他,反而教他用碎瓷片拼出‘北斗七星’,这孩子指尖有灵气,将来必成大器。”

  “第五十年结界大修,我故意在‘天权星’方位留了破绽,想看看勒赤能不能发现,他果然带着族人用冰铃树根补上了,比我当年还快三天。”

  “若我离去,勿悲。吾弟灵印与星河流转阵天生契合,唯需注意,此阵启动时需以‘兄长之灵’为引……”

  读到此处,骨勒赤再也忍不住,泪水滴在手札上,晕开了兄长用朱砂写的“兄长之灵”四字。他终于明白兄长为何总在深夜独自登塔——不是不信任他,而是想用自己的灵力为弟弟铺路,让他在接手时能少些波折。

  三日后,骨勒赤在星象台启动了“星河流转阵”。当他用眉心灵印抵住冰铃心髓的刹那,无数道柔和的金光从地下升起,那是兄长四十年间注入地脉的灵力,此刻化作实质的符文,与他的灵印完美共鸣。他看见兄长的虚影站在星象台中央,微笑着比出最后一道“北辰归位”的手势。

  “兄长,我学会了。”骨勒赤轻声说,泪水滑落却带着释然。湖面冰层下的红光在金光照射下渐渐褪去,远处的星灯塔重新亮起温暖的光芒。

  后来,族人在星象台旁为骨哒禄立了座石碑。碑上没有刻满功绩,只雕刻着一幅图案:年幼的骨勒赤骑在骨哒禄肩上,两人共同仰望星空,手中各持一盏星灯。每当月圆之夜,骨勒赤会带着学徒们来到碑前,不仅传授萨满秘法,更会讲述那些藏在星灯背后的、关于兄长的温柔往事。

  “你看那‘天枢星’,”他指着夜空,手中星灯的光芒与碑上的雕刻交相辉映,“我兄长说过,真正的萨满之力,不在能呼风唤雨,而在懂得把自己活成一盏灯,既能照亮别人的路,也能让后来者看见——原来光的源头,从来都带着人间的温度。”

  丽水江边的雪又开始下了,这一次,落在骨勒赤肩上的雪花,像极了兄长当年为他拂去的、那片最轻柔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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