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余温尚未散尽，演武场仿佛成了一口倒扣的熔炉。青金石板被反复灼烧后呈现出半透明的赤红，像一块块巨大的琉璃嵌在地面上；裂缝里残留的岩浆早已冷凝成黑色的蛇纹，蜿蜒交错，仿佛某种古老图腾的残迹。

　　空气中漂浮着极细的火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与焦糊的辛辣味，像把战场永远钉进了肺里。

　　叶凌霄收剑而立，胸口起伏的节奏像鼓点，汗水沿着腹肌的沟壑滚落，却在触及地面的瞬间被蒸成白雾，“嗤”地一声，只留下几粒细小的盐渍。铜皮纹路仿佛活物，在皮下缓缓褪去，像潮水退回深海，露出少年原本白皙却线条分明的肤色。

　　炽炎剑的虚影在他背后一点点淡去，剑脊上那条赤金龙纹最后吐出一粒火星，溅在风里，把空气烫出一个转瞬即逝的漩涡。

　　邪月甩了甩手腕，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月刃在指尖旋出一声清越的嗡鸣。他低头，看见虎口处那道焦黑裂痕正被魂力缓缓抚平，像冬雪覆盖刀口，冷冽而安静。

　　少年向来吝啬笑容，此刻却罕见地翘起嘴角——那笑意像冰湖上乍然裂开的第一道纹路，声音低而清晰：“刚才那一剑，若再偏半寸，我的月刃就要断。”他说得轻，却像把半截冰锥扎进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焱抬手，捏了捏自己胸口的裂纹，熔岩铠碎裂后留下斑驳的暗红，皮肤被烫得通红，像刚从蒸笼里拎出的虾。他咧嘴，虎牙上还挂着一粒未熄的火星，说话间火星飘落，落在地砖上又滚了几圈才不甘心地熄灭。

　　“你这肉身……”他咂咂嘴，声音里带着火场里特有的沙哑，“能越阶吸收魂环，邪门得很。”

　　说着，他握拳捶了捶自己胸口，发出“砰砰”的闷响，像敲一堵刚出炉的铜墙，“下次得让教皇冕下给我批点冰属性的药，不然真扛不住你这火——再来几次，我怕是要被直接烤成炭。”

　　胡列娜踩着一地碎琉璃走来，狐尾在身后轻轻一摆，尾尖扫过叶凌霄汗湿的背脊，带起一串细小的火星，像顽皮的小孩划亮火柴扔进夜色。

　　她停在叶凌霄半步之外，火红的裙摆被热风撩起，露出腰间那枚小小的狐尾坠饰。少女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狐狸特有的柔软尾音：“别谦虚了，再打下去，焱这家伙估计要跪。他那膝盖可硬着呢，跪一次得记半年。”

　　说完，她抬手，指尖在叶凌霄肩头轻轻一弹，像把一粒烫手的炭火弹进少年心口，自己却先笑弯了眼。

　　叶凌霄侧头，火光在他瞳孔里跳动，映得那两簇本就明亮的篝火愈发不肯熄灭。

　　他拱手，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像夏日里切开的第一口冰镇西瓜，清爽里裹着一点回甘：“承让。下次换我请火山牛肉面，三碗，加辣——焱的那份多加冰。”他话音不高，却正好让风把这句承诺送进每个人耳朵里。

　　四人相视而笑，阳光穿过残破的壁垒，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四柄交错而过的剑，又像四棵并肩生长的树。

　　演武场边缘，旌旗在热浪里轻轻摇晃，旗布上的金线被烤得发亮，仿佛也在为这场切磋喝彩。晨钟未响，薄雾犹在，却再无人提起胜负，只剩风把灼热的余烬吹向更远的天空。

　　胡列娜忽然想起什么，狐尾一甩，尾尖扫过地面，带起一串细小的火星，像夜风里突然亮起的狐火。

　　她抬眼看向叶凌霄，眼里闪着毫不掩饰的兴奋：“老师说过几天有一场深度历练，你有没有兴趣？”她故意把“深度”两个字咬得又软又长，仿佛每个音节都带着钩子，勾得人心里发痒。

　　叶凌霄微微挑眉，火光在他眼底跳动，像深夜里的猫，对未知的世界充满探寻的渴望。“迷魂山区？”他低声重复，声音低沉，尾音却像被火烤得微微卷曲，带着不易察觉的战意。

　　傍晚，供奉殿偏殿。夕阳从雕花窗棂斜射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像一幅静止的铜版画。

　　叶凌霄仰躺在床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眉心的朱砂火纹——那里还残留着白日切磋后的灼热，像一枚小小的烙印，提醒着他每一次成长都伴随着疼痛。

　　千道流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迷魂山区历练，教皇殿近期提出的大型活动，地点在迷踪大峡谷旁，限制五十级以下。里面的万年魂兽已被清理干净，由封号斗罗长老坐镇。目的只有一个——让武魂殿的天才们感受血与火的洗礼。”

　　老人说这话时，背对着落日，白发被镀上一层淡金，声音像山巅的风，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叶凌霄翻了个身，指尖一点镜火落在床头的木几上，把一片枯叶烧得焦黄，却又不至于点燃整张桌子。他闭上眼，任由火光在黑暗里跳动，像一颗不肯安分的心。

　　九年了，也不知道……罢了，不想了，叶凌霄散去思绪，缓缓进入梦乡。

　　一夜无梦。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得近乎奢侈。演武场每日都被翻耕出新的沟壑，岩浆一次次凝固成黑色的琉璃，又一次次被重新融化。胡列娜三人轮番与叶凌霄切磋，月刃的寒光、狐火的魅影、岩浆的怒吼交织成一幅永不停歇的画卷。

　　卫怀安与风炎彬偶尔路过，远远地看上一眼，眼里带着欣慰与恭敬，像看着自己亲手种下的树终于长成了参天大树，便不再打扰，只把战场留给年轻人。

　　云逸尘与苏婉儿也回到了各自的家族进行特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叶凌霄靠在阴影处，指尖拨弄着窗台上的盆栽，一点镜火落下，枯叶卷曲成小小的灰烬，又被风吹散。他抬头看天，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静止的画，却藏着风暴前的宁静。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间已然到了集合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