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高原的风开始变得锋利。

　　稀薄的大气留不住温度，夕阳一落，寒意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刺入骨髓。

　　两颗卫星行色匆匆，在天幕上投下铁灰色的光，照得这片锈红色大地愈发苍凉。

　　0.38G的重力让脚步发飘，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可这种失重感是骗人的，为了维持平衡，小肌群和精神始终绷着，体能消耗得反而更快。

　　一支队伍在风化岩群的阴影里休整。

　　汗水混着红沙，在新兵们年轻的脸颊上犁出沟壑。

　　高能营养液能维持生命，却安抚不了紧绷的神经。

　　远处，那座被称为“斯卡克主巢”的庞然大物，正随着呼吸般的节奏微微起伏。

　　装甲外壳下，能量如血液般流动，无数自动化战斗的斯卡克在周围巡弋，编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林刻背靠岩壁，护目镜上数据流动。他的手指在虚拟界面上稳定划动，放大，标记，像在解读一首由敌我位置、能量读数和时间窗口组成的诗。

　　“指挥官，这防守……简直是他妈的铁桶阵。”伊桑的声音因干渴而沙哑。

　　林刻没有回头。

　　几秒后，他才关闭显示，露出下面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

　　“任何完美系统，都有代价。”

　　林刻的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物理定律，“主巢能量核心每124分钟脉冲47秒，期间外围守军感知下降30%。东南1.7公里处有条侵蚀峡谷，地形和矿物成分造成了3分钟的巡逻盲区。”

　　他提出的计划冷酷而精确：利用这转瞬即逝的窗口，一支小队渗透至主巢外围，目标直指能量输送管道。

　　而另一支队伍要在正面发起佯攻，吸引火力——注定是送死的任务。

　　岩脊下死寂。只有火星的风永无止境地刮过。

　　“需要有人去当这个诱饵。”林刻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伊桑、王贵、阿历克斯，你们跟我渗透。本杰明，你指挥剩余三十人负责正面佯攻。记住，是全力。战至最后一人，攻击也不能停。”

　　计划制定完毕，夜晚战斗在预料中爆发。

　　正如预料，缺乏实战磨合的新兵们，即便有着外骨骼的辅助，在面对潮水般用来的、程序设定冷酷无情的自动化守军时，防线依旧不断被撕开缺口。

　　激光束纵横交错，在稀薄的大气中划出短暂而明亮的光痕，击中躯体时爆开的模拟伤害效应，让士兵们的动作瞬间僵直。

　　白色的烟雾，代表“阵亡”的无情标识，不时地从战场的各个角落升起，每一次道，都意味着演习系统判定又一名士兵退出了战斗序列。

　　“左侧失守！重复，左侧失守！”

　　“按C计划后撤！第二组提供掩护！注意脚下，别踩到松动岩层！”

　　“医护兵！这里需要医护兵！”

　　“……不用叫了，他刚才‘阵亡’了。”

　　通讯频道里充斥着喘息与绝望。

　　贯穿这一切的，是林刻始终稳定的声音。

　　他精确报出火力间歇，指挥残兵利用地形掩护。

　　每一步后退，都是用同伴的“阵亡”换来的。

　　当渗透窗口开启，林刻带着三人如利箭刺向主巢侧翼。

　　正面战场的牺牲换来了机会，但渗透之路同样血腥。

　　王贵为掩护林刻，身冒白烟。阿历克斯在爆破时被“击毙”。最终只有林刻和伊桑突破防御，找到备用通道入口。

　　也就在这时，本杰明传来最后通讯：“指挥官……正面攻击组……全员‘阵亡’……任务完成……”

　　林刻关闭频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通道内，他与仅存的不到二十名士兵汇合。整个连队，生还者已不足一半。他停下脚步，看向这些跟随他拼杀到这里的士兵。他们浑身污迹，靠在外骨骼上剧烈喘息，但握枪的手依然稳定。

　　“休整五分钟。检查武器，补充能量。”他的声音听不出波澜，“核心区就在前面。能走到这里的，都是真正的战士。摧毁主巢的功劳，会记在你们每个人档案上。”

　　没有慷慨激昂，只有最实际的承诺。

　　新兵们眼中将熄的火焰重新燃起。

　　这种信任，是用无数次正确判断换来的。

　　最后的冲刺更加惨烈。

　　斯卡克守军内部的防御远超想象。伊桑为林刻挡住侧面偷袭，身冒白烟。

　　现在，真正的孤家寡人——林刻，凭借对结构的深刻记忆和超凡的战术能力，终于突破最后一道防御门，进入了“核心区”。

　　预想中张牙舞爪的“母体斯卡克”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地球现代风格的指挥中心。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流动着整个演习区域的数据。

　　坐在指挥席上的罗德少校微笑着鼓掌：“欢迎，林刻指挥官。精彩，真是精彩的表演。你指挥虽然不是十分完美，但是能来到这里足以证明你的才能。”

　　林刻缓缓放下武器，脸上第一次出现细微的表情变化，那不是惊讶，而是“果然如此”的确认。

　　“传说中的‘母体斯卡克’，并不存在。”他环顾四周，“或者说就是你，罗德少校掌控的科技生物。”

　　“聪明！”

　　罗德少校站起身，踱步到他面前，“斯卡克是我掌控的科技生物。而我自然也是最后的敌人。”

　　他调出林刻一路而来的决策回放。

　　“这次演习，目的是检验在极端压力下，士兵的承受极限，以及人性与胜利的权衡。”

　　罗德少校的笑容加深：“所以，放轻松，林刻。你来到这代表演习已经结束。这场演习本就是对新兵的测试，用来判断你们的成绩和未来。”

　　林刻静静听着，最后一丝紧绷也消失了，其实重生而来，他自然知道演习的目的，以及有指挥权认命的这一回事，不过前世他可没走到这里来，还是得问问。

　　“少校，为什么你说演习结束了？”

　　“在我面前，你们这些尚未经历真正战火洗礼的新兵，两千人纵然合力，也不过是稚童的游戏。”罗德少校语气平淡，却带着毋庸置疑的绝对自信。

　　林刻露出惊讶表情，不过他心里却在吐槽，这罗德少校还是喜欢装高人。

　　星灵轨途第二境的实力，配合其掌控的斯卡克母巢，在此处战场环境下，要对两千名基础新兵进行压制性清除，的确并非难事。

　　罗德少校走近，拍了拍他的肩甲，语气带着赞赏，也隐含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我本以为，会是那个被称作‘太阳神’的阿瑞斯率先抵达。没想到，竟是你拔得头筹。”

　　少校凑近，压低声音：“林刻。在特定规则下，最有效的策略往往无关情感，只关乎冰冷计算。你把演习当成需要破解的策略游戏，不过到了真正的战场，你能舍得这样做吗？。”

　　林刻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显示着“阵亡”名单的屏幕——伊桑、王贵、阿历克斯、本杰明……所有那些信任他、跟随他、最终为他的“胜利”被消耗掉的名字。

　　然后他重新看向罗德少校，眼神恢复平静。

　　“是的，少校，我可能很难做到。”

　　他淡淡回应，“演习就是一场游戏而已，真正的战场才不是这样。”

　　“哦？”罗德少校眉梢微挑，“听你的语气，倒像是亲历过一般？”

　　“并未亲历。”林刻的回答没有丝毫停顿，“只是研读过大量的战例视频记录与分析报告。”

　　“哈哈，有意思。”

　　罗德少校闻言，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在空旷的核心区内回荡。

　　然而，笑声还在冰冷的核心区内回荡，主控中心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具压迫感的能量嗡鸣。

　　厚重的合金闸门向两侧滑开，一道身影逆着通道外的惨淡红光，大步走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