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灰影病
77哨站,哀悼礼堂。
原本用于集合和庆典的宽敞空间,此刻被一种沉重到极致的悲怆所笼罩。
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排排覆盖着联盟旗帜的金属棺椁,整齐地排列在礼堂中央。
冰冷的金属反射着顶灯苍白的光,映照着一张张肃穆而悲痛的脸。
阵亡者的名单被一一念出,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是某人的战友,儿子,丈夫,父亲。
低沉的啜泣声在寂静的礼堂中断断续续地响起,又被强行压抑下去。这里是军队,悲伤也需要纪律。
第七连队,伤亡不小。
尤其是指挥层,指导员任华宇身负重伤,至今仍在重症监护室。
而更让人痛心的是,副连长张震,那位总是冲在最前面,用他融合了【岩龟】基因的坚实身躯为兄弟们抵挡枪林弹雨的汉子,确认牺牲。
他的棺椁被放置在显眼的位置。
赵炳坤连长,这个平日里豪迈粗犷的铁塔巨汉,此刻如同一尊沉默的岩石雕像,站在张震的棺椁前,一动不动。
他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那条狂暴的【墨尾】虚影无力地垂在身后,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那滔天的悲痛与怒火。
林刻站在队伍的后面,看着这一幕。
他能感受到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混合着悲伤、愤怒与麻木的复杂情绪。
这就是战争,这就是77哨站,死亡如同呼吸般平常,却又在每一次降临时,带来刻骨铭心的痛。
张震是为了掩护一支被阴影生物和黑蛇团敌军夹击的小队撤退,主动引爆了身上所有的高爆炸药,与数十名敌人同归于尽。
他们只找回了一些染血的身份牌和破碎的衣物。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悲壮的告别。
死亡,在这片冰冷的星域,往往降临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平静。
就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泛起涟漪,然后迅速被更大的黑暗吞没。
哀悼仪式结束后,哨站的生活还要继续。
伤亡需要补充,装备需要维修,防线需要巩固。
悲伤被强行压下,转化为更深的警惕和更严酷的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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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哨站的日常由无数细碎的片段拼凑而成,尤其在相对安稳的后勤部门。
这天夜里,刚结束漫长执勤的几名后勤兵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狭窄空间里弥漫着汗液、清洁剂和军用口粮混合的熟悉气味。
“总算能喘口气了。”年纪稍长的下士把帽子甩在床头,重重坐下,床架发出吱呀声响。
“今天搬运科考站回收的样本箱,密封壳冰得扎手,总觉得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年轻士兵一边脱外套,一边挠着手臂,“回来就浑身发痒,真是邪门。”
正对着小镜子整理头发的下士也不回头地调侃:“得了吧,我看你就是心理作用,要不就是又对哪种新型消毒液过敏了。”
“真不是!”
年轻士兵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几处淡红色疹子,“你看!你没事吧?”
下士摇摇头:“我没事。真要不舒服,明天去医务室看看,别硬撑。”
“知道了。”
年轻士兵又把话题转了回去,“你们不觉得那三个接回来的研究员有点怪吗?眼神发直,问十句答不上一句,跟丢了魂似的。”
下士终于放下镜子加入讨论:“从那种地方活着回来就不错了。不过......负责接触他们的弟兄,确实有几个说不舒服的。”
“那地方邪性,”
次日,年轻士兵果然去了医务室。值班的江军医检查了他手臂上的红疹,又询问了接触史,眉头微蹙。
“像是接触性过敏,”军医在病历上记录着,“最近有好几个类似症状的,都接触过科考站回来的物资或人员。开点抗过敏药膏和口服药,注意观察,加重了再来复查。”
诊断轻描淡写,处理按部就班,这事在忙碌的哨站医务室里,就像投入大海的石子,没激起多少涟漪。
几日后,因战熊机甲外部传感器需要校准,林刻前往底层维修区借用专用工具。
他穿过昏暗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和金属锈蚀气息,管道壁上的凝结水珠偶尔滴落,在寂静中发出清晰回响。
在拐角处,他看见正在独自作业的李淼。
这个后勤兵正吃力地用扳手拧着锈死的阀门,脸色在昏暗灯光下异常苍白,额头渗出虚汗,动作失去了军人应有的利落,显得迟钝而僵硬。
当他再次用力,挽起袖管的刹那,林刻的目光骤然定格,后勤兵小臂上,那片异样的灰黑色斑块!
那不仅仅是颜色诡异。
在维修通道接触不良、时而闪烁的昏暗灯光下,林刻凭借超凡的动态视觉,清晰捕捉到斑块边缘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磷光一闪而逝!
那光芒带着非自然的冰冷感。
然而林刻结合第一世那段深刻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猛地想起来了!
第一世,在他最终战死之前,哨站爆发过一种诡异的,被称为“灰影病”的瘟疫!
感染者初期症状就是皮肤出现灰黑色斑块,伴随精神萎靡,后期则会逐渐出现器官衰竭、精神错乱,甚至……身体组织发生难以言喻的恐怖异变!
而“灰影病”大规模爆发前,总会有一些零星报告,提及某些区域的传感器捕捉到无法解析的微弱异常辐射,但都被忽略!
时间节点……提前了!
而且提前了七年!
科考站K-7的“低语星灵”……阴影生物……渴望容器……黑蛇团的目标……还有现在出现的,疑似“灰鳞病”前兆的感染症状!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一个可怕的推测在他脑海中形成,科考站K-7的异变,不仅仅是某个孤立事件或黑蛇团的阴谋!
它很可能是一场更大灾难的序幕!
林刻的心跳骤然加速,第一世他只不过是名小兵,他并不能完全了解战争的始末。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走上前,他认识这人,叫李淼。
“李下士,需要帮忙吗?”
林刻的声音在空旷的维修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和自然。
李淼闻声抬起头,看到是林刻,脸上掠过一丝慌乱,急忙放下扳手立正:“林、林参谋!不用不用,这点活儿我能搞定。”
他下意识地将挽起的袖子往下拉,试图遮掩手臂。
林刻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那片未来得及完全遮盖的皮肤,灰黑色的斑块在昏暗光线下隐隐透着令人不安的色泽。
他没有点破,反而将视线转向旁边那个老旧传感器,像是随口提起:“这老家伙经常误报吧?我刚才好像听见它又响了一下。”
“可不是嘛!”
李淼像是找到了转移话题的机会,语气带着明显的抱怨,又忍不住伸手挠了挠手臂,“这鬼地方的设备早该报废了,三天两头出毛病,记录的数据乱七八糟,根本没人管。”
他叹了口气,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憔悴,“唉,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底下环境太差,还是之前接触了啥不干净的东西……我这身上起的疹子,回去吃了药也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颜色都变得怪吓人的,晚上关灯后好像还有点……发亮,痒得钻心。”
他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委屈:“更邪门的是,前两天突然一纸调令就把我弄到这底下管这些破传感器了。
说是岗位轮换,可这也太突然了……其他人都没事,怎么就我……还是之前看守科考站那些人的轻松工作。”
林刻静静地听着,将这些信息与自己的观察一一印证。
他点了点头,语气带着适度的关切:“底层环境是差些,你自己多注意身体。如果症状持续加重,最好再去找军医仔细看看。”
“唉,知道了,谢谢林参谋关心。”
李淼感激地点点头,又拿起扳手,继续与那锈死的阀门较劲。
林刻没有再多问,拿起需要的工具便转身离开。
维修通道的昏暗将他离去的身影渐渐吞没。
这一切的异常,李淼身上那诡变的斑块、仓促的调岗,都像无形的线,最终指向同一个源头,那三名被严密隔离的科研人员。
突破口,或许就在他们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