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天气热的邪乎，毒日头像要把马路烤化了。陈强觉得自己这体格都有点扛不住，收摊回来，浑身跟泡在水里捞出来似的，两条腿沉得跟灌了铅。

　　他推开家门，一股闷热混着烟味扑面而来。客厅里光线昏暗，电视开着，声音却很小。

　　老爹陈建民弓着背坐在沙发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眉头拧成个疙瘩。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屁股，全是那种最便宜的“红梅”。老妈李秀兰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没开灯，就着电视的光，手里攥着块手绢，时不时抬起来擦一下眼角，眼圈红红的。

　　电视里天气预报主持人正字正腔圆地播报：

　　【……受副热带高压影响，我市将持续高温天气，请市民注意防暑降温……】

　　“爸，妈，咋了这是？”陈强心里咯噔一下，这气氛不对啊。

　　陈建民抬头看了他一眼，烟雾缭绕的，声音有点沙哑：“厂里……厂里今天又在传，说下一批可能就要轮到我们车间了。”

　　下岗这俩字，跟块大石头似的，又压在了这个家不宽裕的肩膀上。

　　李秀兰抹了下眼角：“强子啊，你爸这要是真没了工作，往后可咋办哟……”

　　陈强看着父母那副天塌了似的表情，心里也不是滋味。上辈子就是因为家里这点破事，他才急吼吼地想赚钱，结果呢？一地鸡毛。

　　他默不作声地从兜里掏出个厚实的信封，放在茶几上，推到二老面前。

　　“这是啥？”陈建民愣了愣。

　　“钱。”陈强说得轻描淡写，“我这阵子晚上出去……嗯，帮人干了点活，赚的。”

　　李秀兰先拿起来，打开一看，嚯，一沓崭新的红票子，厚厚的一叠。她赶紧数了数：“一，二……二十张！强子，这……这是两千块啊！你哪来这么多钱？”

　　老两口都惊了，这可不是小数目。

　　“就……就一老板看我机灵，给的，”陈强含糊道，“你们先拿着应急，爸你也别太担心厂里的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我养你们。”

　　“胡说八道什么呢！”陈建民眼睛也红了，但语气里却没了刚才的颓丧，“你个小兔崽子，刚高中毕业，养我们？不过……我儿子出息了，会赚钱了，好事！”

　　李秀兰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两千块钱仿佛不是钱，是定心丸：“好，好，妈给你存着，给你当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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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强心里那块石头算是落下一半，脸上也挤出点笑模样。

　　“爸，妈，拿着应应急。厂里的事儿也别太往心里去，天塌不下来。”

　　其实他兜里揣着的现金，给两万都绰绰有余。但猛地掏出那么多，说是打零工赚的，鬼才信。他现在的身份就是个刚高中毕业，马上滚去上大专的毛头小子，能一下子拿出两千块，已经够让老两口震惊的了。

　　“这……强子，你这活儿……正经不？”李秀兰还是有点不放心，攥着那叠钱，手心都出汗了。

　　陈建民瞪了老婆一眼：“儿子还能干不正经的事儿？咱家强子我了解，肯定是凭本事挣的干净钱！”话是这么说，他眼底的担忧也没完全散去，只是多了一丝儿子突然“懂事”了的欣慰。

　　“放心吧妈，正经得很，”陈强含糊其辞，“就是有点累，不过年轻人，累点怕啥。”

　　他寻思着，这钱放兜里也不是个事儿啊，鼓鼓囊囊的，走道都怕被贼惦记上。再说了，系统里那正能量点数，看着就眼馋，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得赶紧兑换出来，钱生钱才是王道。

　　等以后摊子铺大了，赚的钱多了，再慢慢跟他们坦白，到时候给他们换个大房子，买辆车，想去哪儿旅游就去哪儿，那才叫舒坦。

　　“行了，我先回屋眯会儿，晚上还得去。”陈强打了个哈欠，摆摆手，溜回自己房间。

　　……

　　第二天，夜市照旧开张。

　　只是这老天爷跟发疯似的，太阳落山了，那股子燥热劲儿一点没减，黏糊糊的热风裹着尘土，吹得人心里发毛。烤炉边的温度更是吓人，陈强觉得自己两条胳膊都快被燎熟了，额头上的汗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砸在油腻腻的地面上，瞬间就蒸发了。

　　生意都淡了不少，平时排长队的光景不见了，零零散散几个顾客也是买了就赶紧走，没人愿意在这鬼天气里多待一秒。连带着旁边的马亮，冰粉生意也没好到哪去，俩人今天算是难兄难弟。

　　“唉，这天儿……”马亮擦了把汗，看着稀稀拉拉的人流，有点泄气。

　　陈强倒是没吭声，手里的活儿没停，羊肉串在炭火上滋滋作响，油脂滴落，腾起一股焦香。他现在是老板了，得稳住。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咋咋呼呼的声音猛地插了进来：

　　“老板！要六串羊肉！六串牛肉！两串鸡翅膀！再来两串烤面包片儿！快点快点，馋死我啦！”

　　这动静，跟这蔫了吧唧的夜市格格不入。

　　陈强抬头，汗水都流眼睛里了，他使劲眨了眨眼，嘿，乐了。

　　这不是昨天那个咋呼得最欢，吃得也最香的姑娘嘛？咋又来了？系统好像提示过叫啥……哦对，陶桃。记性越来越差了，果然是年纪大了……不对，我现在才十八！

　　“老板！发什么呆呢！快点儿啊！”陶桃已经凑到了摊子前，一点不见外，小手扇着风，“热死了热死了，赶紧给我烤上，饿死鬼投胎了都！”

　　陈强哭笑不得，这姑娘自来熟的本事真是绝了。他刚想应声，目光却被陶桃身边的人吸了过去。

　　手里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卧槽。

　　这热得发昏的鬼天气，烟熏火燎的破夜市，怎么会冒出来这么个……仙女？

　　乖乖，这姑娘……怎么形容呢？漂亮得有点过分了，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荔枝，五官精致得跟画儿里抠出来似的，找不出一点瑕疵。她就穿着条简简单单的白裙子，干干净净的，跟周围油腻腻的环境比起来，简直了。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站在烟火缭绕、油污遍地的夜市里，就像一朵突然出现在煤堆上的白莲花，特别扎眼，特别不搭调。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淡淡的，有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但又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带着点儿天生的疏离感。

　　这气质……感觉比上次同学会那个苏清瑶还顶。

　　不，不是一种类型。苏清瑶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眼前这个，是让人感觉她压根儿就不属于这儿。

　　“看什么看呐！”陶桃不满地用胳膊肘捣了捣陈强，“快烤串啊！这是我闺蜜，第一次来夜市，我带她尝尝鲜！”

　　“玥玥，我跟你说，这家烤串真的绝了！比咱们学校后门那家好吃一百倍！”陶桃挽着那白裙子姑娘的胳膊，使劲晃悠，热情得像是这摊子是她开的。

　　叫玥玥的姑娘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陈强身上，又快速移开，看向那些在炭火上翻滚的肉串，眼神里似乎多了点兴趣。

　　“老板，听见没？我朋友第一次来，你可得拿出真本事啊！”陶桃又嚷嚷起来。

　　“放心，保证新鲜，保证好吃。”陈强应了一声，心里嘀咕，这陶桃还真是自来熟，跟谁都像老朋友似的。他冲旁边的马亮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先把其他零散客人的单子弄好。

　　马亮会意，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但也忍不住偷偷瞟了那玥玥几眼，心里估计也在犯嘀咕，这夜市啥时候来了这么个仙女儿似的人物。

　　陶桃还在那儿跟玥玥吹嘘：“你看这羊肉，多新鲜！还有这火候，啧啧，一看就是老师傅！待会儿你尝尝，不好吃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玥玥被她逗得嘴角弯了弯，露出一个很浅的笑，虽然很淡，但足够让周围昏暗的光线都亮堂了几分。她轻声问陶桃：“真的有那么好吃吗？”声音也好听，柔柔的，跟陶桃那大嗓门完全两个风格。

　　“那必须的！”陶桃拍着胸脯保证。

　　“老师傅”陈强听着这姐妹俩对话，手底下没停，快速地翻动着烤串，撒料，动作行云流水。他现在对自己的手艺有绝对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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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还有这好事？陈强心里一乐，看来这姑娘不仅能吃，还能带财啊。

　　烤串很快就得了，陶桃一手抓好几根，先递给旁边的玥玥：“玥玥，快尝尝！就这个羊肉串，我跟你说，香迷糊了都！”

　　玥玥伸出纤细的手指，有些小心地接过两串，小口咬下。

　　她咀嚼得很慢，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品味，又似乎有些不适。

　　“怎么样怎么样？”陶桃自己也啃了一大口，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追问。

　　玥玥咽下去，点了点头，声音依旧轻轻的：“嗯，味道……是很好。”

　　但陈强注意到，她只吃了两小口，脸色似乎比刚才在灯光下看到的还要苍白一些，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怎么了玥玥？不好吃吗？还是不合胃口？”陶桃也发现了不对劲。

　　“不是，”玥玥摇摇头，放下手里的烤串，“很好吃，就是……天太热了，有点闷，我没什么胃口。我们下次再来好好吃吧，桃桃。”

　　陈强看着她，这天儿确实热得邪乎，寻常人都有些遭不住，更别说瞧着就文文弱弱的姑娘了。

　　“那行吧，老板，剩下的我们打包！”陶桃大大咧咧地说，然后又压低声音对玥玥说：“回去吹空调吃，一样美滋滋！”

　　陈强麻利地帮她们把剩下的烤串打包。

　　“谢谢老板！”陶桃付了钱，拉着玥玥准备走。

　　陈强多看了那玥玥一眼，她垂着眼，嘴唇没什么血色。

　　两人刚走出没多远，也就十几二十米的距离，夜市嘈杂的人声中，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紧接着是陶桃带着哭腔的尖叫：“玥玥！玥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出事了！

　　陈强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上生意了，对旁边的马亮吼了声：“马亮，看下摊子！”自己则拨开人群就冲了过去。

　　挤进围观的人群，果然看到陶桃手足无措地扶着瘫软在地上的玥玥，那姑娘脸色青白，嘴唇发紫，抓着自己的喉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吓人得很。

　　“让让！让让！”陈强喊着，直接冲到玥玥身边。

　　过呼吸！

　　他脑子里瞬间蹦出这三个字。上辈子信息爆炸，这种不算罕见的急症他还是知道的。

　　“桃桃，别慌！”陈强吼了一声，稳住有些六神无主的陶桃，然后扭头就往自己摊位跑。

　　马亮正手忙脚乱地应付着顾客，见陈强跑回来，一脸懵：“强哥，咋……”

　　陈强根本没空解释，一把抓过旁边用来包烤串的牛皮纸袋，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回去。

　　他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把牛皮纸袋撑开，罩在玥玥的口鼻上，沉声道：“玥玥是吧？听我说，别怕，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慢慢来……”

　　陶桃在一旁看得眼泪都出来了：“陈……陈老板，玥玥她……她到底怎么了？”

　　“没事，就是呼吸太快，岔了气，医学上叫过度通气综合征，让她对着纸袋呼吸，缓一缓二氧化碳浓度就好了。”陈强一边安抚着玥玥，一边言简意赅地解释，这套说辞他上辈子不知道在哪看过，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场。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大多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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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几分钟后，玥玥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脸色也恢复了一些血色，只是眼神还有些涣散，浑身没什么力气。

　　陈强拿开纸袋，见她缓过来了，也松了口气：“感觉怎么样？”

　　玥玥虚弱地点点头：“好……好多了，谢谢你。”声音细若蚊蚋。

　　“没事就好。”陈强站起身，对着还惊魂未定的陶桃说，“这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保险起见，还是送医院去检查一下比较好。”

　　“对对对，去医院！”陶桃如梦初醒，连忙点头，可看了看软绵绵的玥玥，又犯了难，“可……可这怎么去啊？”

　　这年头，出租车可不像后世那么好叫。

　　陈强掏出手机：“我来叫车。你一个小姑娘，估计也应付不来，我跟你们一起去一趟。”

　　“啊？那……那多麻烦你啊陈老板，你生意……”

　　“没事，救人要紧。”陈强摆摆手，已经拨通了叫车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