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眼已过鱼眼生,飒飒欲作松风鸣。”
斗拱飞檐,朱漆青瓦,楹柱上,苏轼的试院煎茶,依旧历历在目。
松风楼。
只是陆鸣故地重游,心态早与之前不同。
“陆家哥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呀?”曲非烟捧着小脸,望着眼前少年。
她那日拜师不成,但却给陆鸣找了个琴艺师父。
美名其曰代师传艺,其实就是她自己.....
陆鸣现在琴棋书画,除了棋不会,另外三样,已经可以说是精通了。
以后不叫华山陆少侠,干脆叫华山公子。
反正他肾气时有亏损,倒也配得上这个名字。
“可不是我带你来的,是你非要跟着我。”
陆鸣从袖口处掏出裴元的密信。
他目力惊人,只是透着白纸,就能隐隐看清纸下的字体。
‘小师叔亲启。’
好孩子,嵩山劳德诺非你莫属。
这么快就代入角色了,不错不错。
裴元虽自小被其父送上嵩山,但说到底,陆鸣是他的杀父仇人。
所以在用那晚事情要挟后,陆鸣依旧选择用毒药控制他。
百药门掌门诸草仙,外号‘毒不死人’。
那瓶‘长相思’,只要一段时间不服用解药,就会引发肝肠寸断之苦。
虽没有日月魔教的三尸脑神丹那么霸道,但对付一个嵩山派的二代弟子,确是足够。
陆鸣继续往下看去。
‘小师叔,这嵩山派的左大盟主已经重新着人去往华山。’
‘此次带队的,有大阴阳手乐厚,托塔手丁勉,嵩山内门弟子中,更是选拔精锐,由史登达师兄领队。’
‘嵩山派已经知晓华山论剑之事,听门内师兄们说,左盟主甚至下发了五岳盟主令。’
‘只是我不知这五岳盟主令的真正内容。’
‘还请小师叔在华山上千万小心。’
小心?
陆鸣轻声一笑,这是暗的来不了,想来明的了。
他左冷禅玩阴的,伸过来几根爪子,师父就会敲断几根。
嵩山十三太保,够在暗地里死几个。
玩明的,想插手论剑,真当华山剑宗是虚设不成。
而明面上的蝇营狗苟,你乐厚怎么玩得过我岳师姐。
此次华山论剑,还轮不到你嵩山派拔头筹。
陆鸣继续往下看去。
最后一行字,从字体上看,显得有些焦急。
光是看字体波磔,就能猜到这位裴师侄的手,抖了。
‘另,华山派内门弟子裴元,在此向师父叩首请安,今后定不辜负师父所传的混元功,待有朝一日,重返华山,承恩膝下以传薪火。’
陆鸣将密信再次收进袖中。
他看出了信中急切之意。
看来明日得让沈镖头安排人去送‘长相思’的解药了。
“陆家哥哥!?”
曲非烟伸手在陆鸣眼前晃了一晃,她模样娇俏,只是此刻目光中略有些焦急。
“怎么了?”陆鸣心思细腻,很快便顺着那只小手指的方向,看到两个奇怪的身影。
数扇仕女屏风之后,青瓷熏炉烧一炷‘雪中春信’。
大热天,一女子裹着薄毯,露出的头发焦黄黯淡,她在不断轻咳,好似受了什么风寒。
而在她身侧,有一面相老态的汉子,不断拿着桌上的茶点细声在问:“宝贝乖女儿,雪片糕、松子糖、芡实糕、小花酥。”
“你想吃哪一样啊?”
“跟爹说,爹一样一样掰开给你尝尝,要不咱每一样都试试,这松风楼的茶点啊,最是好吃了。”
“等你病好了,以后爹天天带你来吃。”
汉子的袖口上沾着不少炮制生药的痕迹。
陆鸣出身药铺,对此一眼就能看出。
“这汉子有些眼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陆鸣微微摇头。
但面前少女却是毫不避讳地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且小声道:“哥哥,你把耳朵凑过来。”
一时间,少女气吐如兰。
她在陆鸣耳边小声道:“是黄河老祖的老头子,而那个是他的闺女老不死。”
陆鸣只觉整个耳朵里痒痒的。
黄河老祖,是了,陆鸣想起那天在大郎的包子摊上见过他。
他当时心情不好,将整屉的包子都塞进了一人的嘴里。
“完了完了,哥哥,他好像看过来了!”
曲非烟小脸煞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距离这么远,还隔着屏风。
又如此小声,都被对方给听了进去。
“放心,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陆鸣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小姑娘脸上不安的情绪这才消解大半。
“也对,有哥哥在,况且这里是华山脚下,哥哥的师父也在这里,我们怕什么。”
小姑娘刻意说道,她这次没有放低声音。
对方肯定听到了。
果然,那面相老态的汉子,此刻皱着眉,似是在犹豫。
“小机灵,”面对小姑娘的把戏,陆鸣笑着摇了摇头。
他倒是忘了,黄河老祖在魔教中属于圣姑一脉。
而眼前的曲非烟跟她爷爷,虽从不站队,但也是任教主执掌日月魔教时期的老人。
可因为曲洋的醉心音律,导致他夹在两方中间。
谁都讨不了好。
魔教中的权利倾轧,是友非敌,比正道更为残酷。
老头子将手中的雪片糕掰了小半下来,看着女儿小口吞咽下去。
这才陡然起身。
“宝贝乖女儿,你先坐在这里,我去去便来。”
那雪白肌肤之下,隐隐可见青色血路。
‘宝贝乖女儿’点了点头,她气血两虚,平常很少说话。
老头子随手喊来跑堂小二,让他站在屏风内时刻候着。
这差事简单,但小二一看那女子模样,就连连摇手。
可不等他出口回绝。
一锭足两重的银子就扔进了他的怀中。
“这这这....”小二支支吾吾,最后扫视周围没人看这边,就立马将银子收进了袖中。
一抬头,脸上就换了副谄媚的笑容。
“您慢走~”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放哪儿都行得通。
老头子走到陆鸣身前,拿眼睛上下打量着对方。
他目露好奇。
‘这就是那位口中念叨了两遍的华山陆少侠?’
‘果然一表人才。’
分舵被铲,恐怕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只来四位嵩山太保,不可能让贾布伤成那样。
最近还死了一个青旗的小旗主。
怪不得能让那位挂在嘴上。
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气度。
要是再放个几年,那怕是真不得了。
“你就是陆鸣?”
老头子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陆鸣也不回头,只是看着手中茶,轻抿了一口。
“怪哉怪哉,没想到老头子我的名声,竟然有一天会在这江湖上起不到丁点作用。”
“都怪祖千秋那个老王八蛋,整日里除了喝酒,什么也不干!”
“现在黄河老祖的名头不好使,全怪这家伙贪杯坏事。”
老头子看着面前少年,目露好奇之色。
“这江湖,人的名树的影,你当真一点都不怕?”
茶水放了下来。
露出少年一双清朗眉目。
“老先生难道会吃人?”
老头子一怔,立马讪笑摇头,他又不是漠北双雄,吃什么人。
再说那兄弟俩,不是早已经死在你华山剑宗的手上了吗。
少年笑颜一展。
“那为何要怕?”
老头子被他整的神情一愣,随即大笑出声。
“妙,妙,妙!”
当真是个妙人,他心神振奋,竟一时手痒起来。
‘要不替那位试试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