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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真假现代派

1981文坛教父 不眠的吴质 3096 2025-05-22 07:16

  杨百川听着二位前辈辩论,心里琢磨着先锋小说的东西。

  他读过的先锋小说有两种。

  要么像余华的《现实一种》《河边的错误》,充满了暴力、血腥的元素,读着心里很不舒服,直犯恶心;

  要么就像孙甘露的《我是少年酒坛子》,完全读不懂,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那篇《雾镇》有点偏向第二种,虽然套着知青故事的壳子,但那些五花八门的写法实验才是重头戏,有点舍本逐末的意思,也把阅读门槛给抬高了。

  虽然中国文学的确需要实验,得打破陈规,但写出来的东西让人看不懂或读不下去,总归是可惜的。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简绍华在火车上对《红花椒》的评价,用的也是“可惜”这俩字。

  西方现代派的不少作品,其实都是可以看得懂的,晦涩≠现代。

  比如,读完《变形记》,能深切感受到那种在社会里孤立无援的绝望;

  看完话剧《等待戈多》,看着演员整场都在等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人,那种浓浓的虚无感,就像涨潮一样从心底漫上来了。

  要是像李沱那样,到90年代才察觉先锋文学存在的问题,就等于白白浪费了不少时间。

  除了拒绝读者、缺乏意义外,先锋文学搞的那套东西本身也存在问题。

  在学术界,中国的现代派文学其实被称为“拟现代派”,也就是“假现代派”。

  简单来讲,当时那批人想玩西方现代主义那一套,可实际上没抓到关键。

  大家第一次接触西方的现代文学,觉得特别新鲜,就赶紧模仿。

  但骨子里讲的还是中国的现实问题,像70年代后人们的迷茫、年轻人对传统的反抗,等等,并非真正在探讨现代主义里那些深层的哲学问题。

  而且受当时的环境限制,他们不敢彻底放开手脚去写,很多表达都是表面创新,实际妥协。

  比如,形式上看着挺新潮,却没触及现代主义的“批判社会、质疑人性”的核心,更没写出契合中华民族性格和中国现代社会特点的内容。

  就好比抄作业只抄了格式,压根没搞懂题目的意思,也没法迁移到其他题目上。

  所以才叫“拟现代派”,说白了,就是看着像那么回事,内核却不是真正的现代主义。

  杨百川作为穿越者,最拿手的就是弥补遗憾,那他为什么不现在就留意到先锋小说的问题,及时避开弯路,进而促成一个成熟的文学流派呢?

  他心里慢慢升起个念头,开口道:“二位前辈,我能说两句吗。”

  李沱早已争得脖子通红,站在窗边,对着窗外闷闷地抽烟。

  王濛冲他点了下头。

  杨百川接着说:“卡夫卡、波德莱尔他们那么写,写人的精神困境,写家庭矛盾,那是因为在工业革命的背景下,西方人就是那么个状态。

  但咱们去写,就不能照搬这些,因为咱们社会里可能还不存在这些问题,就算有,也跟西方不完全一样。

  我在想,为什么不从中国的社会实际出发,搞出属于中国自己的现代派呢?当然,人家的写作手法还是能借鉴的。”

  王濛以为杨百川在支持自己的观点,咧嘴笑了:“看到没,老李,年轻人站我这边。”

  杨百川尴尬地笑笑,不好直说跟王濛想法不同,只能说得委婉一些:“王老师,您说现代派得跟中国的主流社会现实相结合,比如眼下正热火朝天搞的改革。

  我的想法可能不太一样,我觉得应该和现实里的人性相结合,比方说集体劳动、合作化的时候,人们的精神状态、人跟运动的关系,这也许才是在中国的工业化进程里,那种独特的、需要思考的哲学问题。

  李沱转过身,说得干脆利落:“这是假现代派和真现代派的区别。”

  杨百川当即拍了一下手,他没想到李沱一下就点到了要害,到底是大刊的编辑。

  李沱说:“那小杨,你这篇《雾镇》……”

  杨百川赶忙抢着接话:“我再拿回去改改。”

  回到招待所,杨百川躺在床上,《雾镇》的情节就在他脑海里不停盘旋。

  交错的故事线不断闪烁,一条里,女知青是模范,上了县报的专栏;另一段里,她又成了地下文学沙龙的领导人物。

  他用了太多先锋小说的写法,以至于没法在脑海里完全还原小说的情节,就像一团乱糟糟的线团。

  杨百川扯过被子,把脸蒙住,眼前一片漆黑,但那些混乱的故事碎片照样掉到脸上,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又后悔不该夸下海口。如果刚才什么都不说,看李沱那反应,估计是会直接把《雾镇》拿去发表的。

  但转念一想,他要想发表作品,其实也不难,把那些名家的短篇小说抄上一遍就行。

  但他要做的,是在了解历史规律的基础上,跳出这规律的框子!既然如此,就要做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杨百川从床上坐起身。干脆出去走走好了。

  他把脚往鞋里一蹬,锁好门,往楼下走去。

  燕京的街上,每隔一小段路就立着个报亭。即便到杨百川穿越前的年代,那些报亭也没被淘汰,成为这座城市独特的一道印记。

  在那个看报的时代里,人们在报亭前扎堆低头看报,是再平常不过的景象。

  杨百川路过一处报亭时,也随手捡起一份《文艺报》,翻看起来。

  突然,他在第四版的中缝里看到一条蹊跷的新闻:

  大标题是【文学新声引热议,大字上墙成奇观】

  【(本报记者周文澜)昨日,川省作家协会外墙突发文化事件:

  近百张手写文稿覆盖三十米灰墙,字迹皆大如拳头,部分采用红蓝双色墨水交替书写,形成视觉叙事效果。

  经证实系川大青铜文学社成员以“让文学冲破高墙”为口号,集体展示青年作家杨百川的未刊小说《雾镇》。

  据目击者称,当日凌晨五时许,十余名青年携带浆糊桶实施张贴。

  至上午九时,作协保安巡查时发现外墙已成“纸幕”,部分市民驻足围观。

  据悉,小说作者杨百川系临江县酒厂职工,近日凭《潮生》等作品获《十月》杂志关注。

  此次《雾镇》以如此激进的方式亮相,系因该作品参与青年作家大赛时遇冷。

  该作品被组委会纳入“实验文学组”,不参与排名与发表流程。这一举措引发争议。

  [争议手稿:叙事迷宫挑战阅读惯性]

  记者获取的《雾镇》残稿显示,该作打破传统的线性叙事,以三种人称视角,穿插描写女知青的“记忆分裂”。文中出现大量实验性描写,对传统写作手法构成挑战。

  现场一位男青年向记者挥动《世界文学》杂志,并称:“这是对伤痕文学的安全屋放火。”他认为,杨百川的叙事手法明显受到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

  ……】

  杨百川一行行往下读,越读越心惊。

  同学们跑去讨要说法,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采用这么激烈的方法,他着实没想到。

  不愧是在激情岁月里成长起来的青年啊!

  杨百川又继续往下看:

  【[作协回应:鼓励探索但需把握方向]

  当日下午,川省作协秘书长向巧风在接受采访时表示:“青年作家的创新勇气值得肯定,但文学创作不能脱离人民性。”

  对于是否将《雾镇》重新纳入正常评价流程,相关方面仍在研究讨论中。

  截至发稿,作协外墙手稿已被清理,但关于“文学该不该拆墙”的争论,正在文学界持续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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