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离开弄堂的陆鸿渐,在返回复兴公馆前,先去了一趟大马路。
作为怒海最中心的黄金地带,大马路被沿街大楼内,倾泻而出的灯光,染上了一地繁华。
此行,陆鸿渐的目的地,是位于大马路上的司令西点坊。
在从陈凯那边,拿到了约七块银元后。
陆鸿渐首先想到的,是先去给胡昕玥带一份礼物。
毕竟等下,自己有求于她。
而据陆鸿渐对胡昕玥的一贯了解,这位女侠并不好说话。
或许,一份精致的奶油栗子蛋糕,可以让她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松动。
在玻璃柜台前驻足,反复斟酌的陆鸿渐,最终选中了一块,顶部装饰着一只奶油白色小猫,搭配布丁的栗子蛋糕。
这块蛋糕,一共花费七十块铜元。
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块蛋糕护在怀中。
待行至复兴公馆,陆鸿渐在门外发现了胡昕玥。
月光,静静地透过梧桐叶间的缝隙,铺撒在她身上。
胡昕玥穿着她那件,印着「A girl can do everything.」的T恤,蜷蹲在花园内。
她所注视着的,是那只曾趴在山瑞木墩上,与山瑞一起酣睡的橘黄色野猫。
此刻,这只橘猫仰面朝天,露出雪白的肚子,任凭胡昕玥的指尖,在它的肚皮上揉弄。
喵~~~
它一副享受的样子,逗得胡昕玥不禁莞尔一笑。
这是陆鸿渐第一次,见到她笑出来的样子。
这份笑容,就像她那双群青色的眼睛一样,让人难忘。
正如他初见她时那样。
陆鸿渐再次,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去拿挂在胸口的相机。
这次,他拿到了。
咔嚓——
注意到陆鸿渐的胡昕玥,立刻换上了一副羞怒的神情。
“你鬼鬼祟祟地,站在这里,是要干嘛?”
“额......我给你带了西点。”
回到屋内,陆鸿渐打开了,装着蛋糕的纸盒。
见到胡昕玥,目不转睛地盯着蛋糕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做对了。
想不到女侠她,居然还有这样,像个少女的一面。
但转念一想。
好像胡昕玥本来,也不过就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甚至应该比自己,略微年幼的姑娘。
“为什么,你就只买了一份?”
“你要吃两份?”
陆鸿渐之前没觉得,胡昕玥胃口能这么大。
“你!......算了,等我一下。”
胡昕玥跑到二楼,从已经收拾完毕的餐厅内,取来两副餐具。
一副放到自己面前,一副递给了陆鸿渐。
“说吧,你有什么事情,要求我?”
胡昕玥明白,陆鸿渐此时,突然无事献殷勤,必然是非奸即盗。
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自己帮忙。
除非......
胡昕玥觉得,眼前这个榆木脑袋,想到这一层面的可能性,并不大。
毕竟,他可是能问出“男人待在女子学院门口干什么?”这种话的人。
陆鸿渐低头思索了一下。
现在,自己好像已经拍到相片了。
如此一来,好像也确实没什么事情,想要拜托胡昕玥帮忙的。
让胡昕玥一起帮忙,去救出马志勇?
那一块栗子蛋糕,好像有点不太够。
“没有吧。”
胡昕玥闻言,心跳漏了一拍。
不会吧,这榆木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真没有?”
“目前没有。”
确实,陆鸿渐觉得目前还开不了口。
毕竟去救马志勇,指不定要遇到生命危险,胡昕玥怎么样都不像是,会为了区区一块蛋糕,就能出力到这份上的人。
所以,这次算是先攒着。
“什么叫目前没有?”
胡昕玥越想越心慌。
“啊,你别解释了,不可以。”
陆鸿渐难以理解,此刻胡昕玥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
所以,他决定先做自己的事。
嗞——————
果然,正如他所推论的那般。
刚才拍下的,胡昕玥逗弄橘猫的相片里,她的五官,此刻已经几乎清晰可见。
胡昕玥见陆鸿渐盯着自己的照片不放,当下又羞又恼。
“还给我,不许这么盯着看。”
陆鸿渐手里的相片,就这么被抢了过去。
“其实,今天我确实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听到陆鸿渐做出如此言论,胡昕玥慌得有些六神无主。
自己还从来没有经历过,像这样的事情。
对于这种事情,自己所有的认知,都是来自电报小姐,也就是鹿呦呦口中,浪漫小说里的故事。
“不行,太快了,我不答应。”
“我今天终于知道,浮生百年镜是怎么用的了。”
嗯?
什么太快了?
胡昕玥在说什么?
她要答应什么?
发现自己,好像误会了陆鸿渐的胡昕玥,心中,方才所有的娇羞,此刻都化做了恼怒。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呢?”
她又恢复成,先前那种,冷若冰霜的语气。
甚至比原先更冷。
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胡昕玥的陆鸿渐,只能硬着头皮,把今天遇到陈凯时所发生的事情,一一都讲了出来。
当听闻浮生百年镜,可以通过消耗相片,将敌人的行动速度极大幅度减缓时,胡昕玥也大为震惊。
这名为寸阴若岁的能力,确实非常霸道。
猝不及防下,一旦被控住,哪怕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也足以改变战局。
这时,胡昕玥才想起,自己好像从来没和陆鸿渐说过,有关自己和银棋的事情。
既然现在,陆鸿渐已经有了一战之力,那自己确实应该,设法让陆鸿渐加入自己的队伍。
“陆鸿渐。”
“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收集银棋?”
陆鸿渐闻言,沉默了。
自己最初收集银棋的动机,是什么?
好像不过就是,希望能通过那二万万两白银,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
可以每天拍拍照,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果还能向父亲,证明自己,那当然再好不过。
现在,除了还不能证明自己,其他的要求,好像都已经实现了。
自己有地方住,有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而且还是自己所喜欢的摄影行业。
可如今,陆鸿渐的内心深处,却总感觉不应如此。
尤其是见到马志勇,如此这般凄惨的遭遇后。
凭什么?
或者说,为什么?
为什么,同样是在怒海,甚至就不过几里路的距离。
兴滩与淞浦,人与人之间的境遇差距,竟能有如此之大。
新国之后,封建王朝崩溃。
口中高呼民族、民生、民权的新国政府,为什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存在?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民生与民权嘛?
让像马志勇这样的人,含冤背上一千七百余起盗窃案、抢劫案,八百余起抛尸杀人案?
马志勇这样的人,算民嘛?
如果算,那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不算,那凭什么不算?
见陆鸿渐低头不语,胡昕玥站起身来,走到了他面前。
“为了继续完成,新国这场尚不彻底的革命。
陆鸿渐,我需要你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