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骄傲和那骄傲即将被碾碎的无助。
已然走到了求人的边缘，但是又不想被人看扁了。
哪怕是被他求的那个人看扁了呢……
韩旭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你能不能借我点儿钱？我给你打借条。你知道的，以我的学习成绩，我一定能考上大学。只要我能考上大学，我一定能把钱还给你。我不光给你打借条，还写保证书，如果我将来不还你钱，你可以找到我，到时候我的工作也会受影响的。”
还是挺复杂地看他，有爹有妈逼着孩子自己借钱，这家人确实挺有病的。
大概是见韩旭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余平安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凛冽寒冬，大雪过后空气是刺骨的冷。
但他深呼吸进去的这一口却觉得浑身都有些通畅，原来真的张开嘴了，也就张开嘴了。
比起之前被家里的事儿逼的要辍学，他还是宁愿低头管人借点钱。
只要能把这一年度过去，他一定能够走向更好的未来，像老师说的那样，不要轻易放弃。
是的，他不想放弃！
他不想一辈子像他爸一样活的浑浑噩噩。
不想像他爸一样，一把年纪了还被人耍的团团转，只会向自己的儿女们动手。
“你想借多少？”韩旭也呼了一口气，天太冷，呼出来的气是雪白的雾。
“我确实自己开了店，但是炸鸡店刚开，生意还没上正轨本儿还没回来呢，当然我说这话也不是托词，你找到我，说实话我也挺荣幸。”
“三百块，我借三百块。我可以给你利息，多高的利息都行。”
余平安又深呼吸了一口：“我不光为我自己，还有我妹妹……我妹妹的学习成绩也很好，但是……”
想想他跟他爸之间的争吵，他真觉得没有嘴说出来。
他爸到底是怎么能说出来让他妹妹辍学的话，他妹妹才多大呀？
宁愿把外头的野女人带回来，把野女人生的孩子带回来。
自己的亲生儿女就不管了？
韩旭想了想，三百当然可以借，不是什么太大的数目。
但他话不能说的这么轻松。
“三百够吗？”
“够了，只要我上了大学，我就会想办法挣钱的。要是我自己我咬着牙也挺过去了，可我和我妹两个人就不行。”
他艰难的叹了一口气：“我俩现在吃饭都成问题。”
韩旭无语的摇了摇头：“行，那你写个借条吧，明天早上我带给你。”
“谢谢你，韩旭同学。”余平安激动的给他鞠了一个躬。
“不过这件事我有一个条件。”韩旭看着他严肃说道：“我希望你能保密，这件事只有咱们两个人知道就好。”
余平安愣住了，其实他把日子过成这样要管别人借钱，应该是他觉得为难才对。
没想到韩旭要求他保密。
他内心对韩旭的好感已经突破了天际，只觉得韩旭这样的要求是为了保护他的自尊心。
保护自尊心这种想法韩旭当然也有，不过更多的还是避免麻烦，省的到时候别人也都来借钱。
余平安想不到后面这一层，这一刻人感动的都有些哽咽：“我同意。”
“老师说的对，确实没有什么是不能度过去的。你学习成绩比我好的多，将来一定能考一个比我更好的大学。不用说什么利息的话，将来请我吃饭就好了。”韩旭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
余平安含着眼泪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人在特别年轻的时候，总会被一些微小的困难打倒。
总是想不到合适的办法，一时激动，一时冲动就做出错误的决定。
等时过境迁，其实回想过往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渡过难关。
可对于年少青春期的他们来说，确实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年轻的人总会将一时的困难看做一世的困难。
对于这个时候的余平安来说，他想要借钱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他已经想了很久了。
他妈没有钱，他妈的娘家离得很远。
他自己的亲戚不可能借到钱的，但凡要借钱给他肯定要经过他爸，他爸不会允许。
这么大的男生，他能有几个能借钱的朋友呢？
他想过郭鹏举，但是郭鹏举一向的态度又有些眼高于顶。
他也想过张健，但是张健虽然仗义疏财，但也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三十都困难，别说三百了。
班上唯一一个有可能拿出这么多钱的就只有韩旭。
但是偏偏他和韩旭从来就没有什么交集。
今天来借这个钱未必不是死马当活马医。
要是人家不借，他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人家肯借，那这相当于是过命的交情了。
两个人到底还是去了厕所。
不过曹爱国也知道，他俩肯定不是上厕所这么简单。
韩旭回来的时候他就追着问：“他找你干啥？”
“别问那么多，上课了。”
曹爱国啧了一下：“是不是找你借钱？借多少？”
韩旭倒也不意外同桌能猜出来。
不然还能干啥？
“这事儿你就别打听了，不然他面子上也不好看。”还去推了一下同桌的胳膊。
曹爱国就点头又往余平安那里看了一眼。
余平安垂着头，正在整理他的书本。
很快上课铃打响，大家就顾不上再说小话了。
虽然是以复习为主，但是复习每天任务也很重。
老师们盯得紧，尤其是学习成绩还可以，有希望考上大学的学生，老师们更是盯得很紧。
就比如说韩旭。
齐老师就经常担心他因为操心店里的事情耽误了学习。
不过韩旭还算争气，平时虽然忙，但是每天晚上都会抽空学一会儿。
现在高三的卷远没有到后室那种程度。
就算睡不够八小时也能睡够六七个小时，晚上卷一会儿也不算什么。
韩旭自认不是天资过人，也不能因为多了一些上辈子的经历，就自以为自己能高人一等，所以该学还是要学的。
谦逊的态度就是在学习上一寸一寸的进步。
反正老师们对他的进步都是满意的，但满意又容易滋生出更多的期待。
于是韩旭就被盯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