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暗斗
中平二年,正月。
内廷、尚书台制法令,在幽州广阳郡实施摊丁入亩。
新税制将农户负担的各项杂税,平摊入田亩。
农户作为生产者,在新税制下,不必承担生产税,反而拥有田亩者要承担亩税。
也就是说朝廷在广平郡,从收生产税改为收财产税。
新的格局下,拥有大量土地的豪族非常吃亏,他们必须求着农户耕种自己的土地,否则土地撂荒也得交税。
更不要说有许多豪族将土地改为大型园林,一年光赋税就得交不少。
虽然新税制只在广阳实行,却也是一片风声鹤唳,豪族们对此紧张不已。
但若是上书反对,显然不是时候,皇帝在一郡试行新税制,试行还没结束,也不能说新税制不好。
当然,豪族也不肯闲着。
很快,便有传言流行,说皇帝收亩税实际上是为了加税,用来修建宫室,为的是自己享乐。
乐安太守陆康上疏谏言。
“昔日鲁国增加税赋而灾祸横生,孔子劝鲁哀公减少征税,此乃圣人教导君王的例证,如果皇帝不遵循圣人之道,有亡国之危。”
内廷和尚书台合议,认为孔子虽然是圣人,但不意味其善于治国。
其一味要求国君减税,是为了自己博得美名,鲁国因为没钱巩固国防,最终被楚国吞并。
这都是历史的教训。
鲁国是亡国。
陆康以亡国臣子为亡国君王提供的建议,建议当今圣上减税,乃是大不敬之罪。
有司议定,以囚车押送陆康至廷尉署关押,再行治罪。
侍御史刘岱上表为陆康陈情,内廷和尚书台合议,罢免陆康官职,让其回归田野。
陆康被治罪,豪族群情激奋。
正好赶上雒阳两处宫殿需要重建,朝廷自各地购买的石料、木材,运到雒阳时,发现都是残次品。
宫中宦官认为建材不合格,要求供应商重新选料,供应商称即刻回去供货,残次建材请宦官自行处理。
残次建材堆积于宫中也不是办法,宦官于是将建材一折销售。
此时,便有流言传出,宫中宦官贪婪无度,硬说好好的建材是残次品,还一折销售,就是为了中饱私囊,为难供应商人。
张让得知此事,知道宦官们上了套。
如果建材是好建材,没有必要一折销售,供应商也不会不要这些建材。
此事漏洞百出,却被豪族传扬的有模有样,朝野众人大多深信不疑。
张让告知桓典,桓典暴脾气上来,命令严查这些供应商,以及散布流言之人。
供应商立即寻求庇护。
尚书台继续追查,查出了许多刺史、两千石高官庇护供应商人,怀疑是他们故意抹黑朝廷。
桓典对可疑之人书信告知,让他们主动认罪。
巨鹿太守司马直刚刚到任,十分清廉,却收到尚书台书信,说其境内有商人乱国,要求他交出来。
司马直于是下令追查。
次日,司马直被发现吞药自尽,留下遗书,说尚书台权势过重,将郡守视为奴仆,肆意驱使,其不堪受辱,愤而自尽。
如此,矛头指向桓典。
刘宏在安邑筹备军粮,收到奏表时,事情已经发生,从建材倒卖到司马直之死,似乎有一只大手在操纵。
刘宏下诏,所有宫室不再重建,惩治参与倒卖建材的宦官,免除桓典尚书令一职,抚恤司马直。
立于风波之中,刘宏感慨,世家豪族实在厉害,这算是对自己的敲打了。
可惜司马直,一个两千石高官,成了这场斗争的牺牲品,清官本就不多,还被剪除,刘宏伤心不已。
正发愁时,侍从来报,王允到来。
王允帮皇帝除了李乐,如愿以偿当了河南尹,只是这件事让他很被动。
本来是士人群体的人物,忽然一下子成了帝党,立即被孤立。
王允于是想方设法打造人设。
说来也巧,王允听说,张让和赤炎军一直有通信,这些通信发生在赤炎军归降之前。
王允于是一路追查,抓到了传递消息的密探,有了人证,便上书弹劾张让,并且大肆宣扬。
意思是他和宦党依旧势不两立,虽然一时糊涂成了帝党,但还是士人群体可以团结的对象。
结果……
皇帝亲自下诏,罢免了王允的河南尹,交给廷尉署论罪。
有了皇帝支持,人证直接翻供,说王允故意诬陷张让。
廷尉署于是判王允死罪。
刘宏要剿灭并州黄巾贼,想找个熟悉并州之人,于是赦免王允,让他来军中戴罪立功。
王允年近五旬,头发花白,此时虽然穿着囚服,依旧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刘宏知道王允的底色,只觉得王允这样子很好笑。
“王卿,你来了?”刘宏问道。
王允站得笔直:“陛下,张让勾结赤炎军,我查到了实证,你为何反将我治罪。”
刘宏笑了笑,心忖朕就是赤炎道掌教,你查去吧。
刘宏也知道王允冤枉,命人解除王允的镣铐,让左右退下。
“王卿,之前多亏了你,朕才能轻松除掉李乐,你是有功之臣。”
“那陛下还如此对待我?”王允气呼呼道。
王允这次弹劾张让,其实就是个表演赛,只有人证没有物证,是动不了张让的。
王允已经是帝党,还能真的对付皇帝的“阿父”吗?
王允认为,以皇帝的智慧,自己的动作他应该能看明白,没想到皇帝玩儿真的。
刘宏道:“王卿不要怪朕,最近雒阳事多,豪族都在攻讦宦党,朕是拿你立威,回头给你官复原职。”
王允一听,官复原职,整个人立马精神了,只要能当官,怎么样都行。
刘宏问道:“最近朝中波谲云诡,你可知道原因。”
王允道:“无非是新税制惹的。”
刘宏抬手道:“坐下说。”
王允坐下,缓缓说道:“陛下,容臣直言,新税制不可实行,否则天下豪族都要反对陛下。”
“哦?”
刘宏笑道:“说说看。”
王允道:“新税制之下,不仅要核查田亩,还要明确田亩所有之人。
“如此,世家豪族的底细全部暴露在朝廷眼前,敢问陛下,可有百万大军以平定天下?”
刘宏皱眉道:“新税制朝廷通过了,为何百官不反对。”
“嗨!”
王允道:“百官吃着朝廷俸禄,总不能明着反对朝廷策略,帮世家豪族说话吧。
“豪族在暗处给陛下发难,陛下也感受到了。
“我认为,丁宫就是个小人,理应处斩!
“桓典是个糊涂人,不适合做尚书令,陛下早该罢免他了。
“还有黄琬,身为司徒,实则是庸庸碌碌之辈,他就不明白,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不能大了。”
刘宏冷声道:“要不你来做尚书令。”
“可以吗?”王允瞪大眼睛问。
刘宏笑着说道:“当然可以,其实,做尚书令也屈你的才,你应该做司徒,开府,录尚书事,假节钺,统内外诸军事。”
“陛下不是开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