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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月下剑影映孤灯

  月上柳梢头时,陆寒站在丙字号院门口,指尖还残留着玉简传递的震颤。

  案头林婉儿留的纸条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清瘦的字迹像在轻轻戳他心口。

  “丹成了?我就知道。”

  他摸了摸发烫的锁骨,那里的剑纹正顺着血脉往心脏钻,像是有根细针在骨缝里挑动,每跳一下都在说:去后山,去那座老院子。

  后山废弃练功场的断墙在月光下投出锯齿状阴影,荒草没过他的小腿,碎砖缝里还嵌着半截锈剑。

  他蹲下身,指尖擦过砖上的剑痕。

  深浅不一的刻痕里积着尘,却仍有股冷意顺着指腹往骨头里钻。

  “就这儿了。”

  他抽出腰间木剑,这是从杂役库借来的最普通的松纹木剑,剑柄裹着的粗麻绳磨得他掌心发疼。

  《玄天剑诀》的基础御剑术口诀在脑子里转了七遍,他深吸一口气,灵力顺着丹田往上提,木剑突然嗡鸣起来。

  第一缕灵力注入剑身时,陆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木剑原本温吞的木气突然翻涌,像被扔进热油里的活鱼,在他掌心剧烈震颤。

  “不对。”

  他皱眉加力,灵力却像断了线的风筝,顺着剑脊疯狂外泄。

  木剑竟自己立了起来,剑尖直指苍穹,表面浮起淡青色纹路——那是他胸口剑纹的缩小版。

  “收!”

  陆寒大喝一声,手掌按上剑身。

  可这一按反似触了逆鳞,木剑“铮”地爆发出刺目青光,剑气裹着碎叶直冲云霄,在夜空划出一道亮痕,惊得半座玄天山的夜鸦扑棱棱乱飞。

  “谁在私用剑气!”

  远处传来巡山长老的怒喝,脚步声顺着山道狂奔而来。

  陆寒被反震力掀得摔在地上,后背撞在断墙上,疼得倒抽冷气。

  木剑还在震颤,剑尖扫过他的手腕,割出一道血痕,鲜血滴在砖缝里,竟滋滋冒起青烟。

  “笨蛋!”

  熟悉的清冷嗓音混着风声劈头盖脸砸下来。

  林婉儿的身影从树后闪出来,素色裙角沾着草屑,手里捏着三张朱砂符箓。

  她指尖咬破,在符上点了三点,符箓“呼”地燃成红光,裹住那道乱窜的剑气。

  木剑“当啷”坠地,震颤声渐渐平息。

  陆寒撑着墙要站起来,却被林婉儿按住肩膀。

  她的手很凉,隔着粗布道袍都能感觉到温度:“你疯了?御剑术要筑基期才能稳控,你炼气九层就敢硬来?”

  月光落在她发间的青玉簪上,映得她眼尾泛红。

  “刚才那剑气要是伤了人,执事堂能扒了你的皮。”

  “我...”

  陆寒喉结动了动,看着她发间沾的草叶,突然说不下去。

  剑纹还在发烫,但此刻心口的灼痛竟比不过她眼底的担忧。

  他想起今早她蹲在药庐前给他煎药,被药气熏得直揉眼睛还笑着说“这味柴胡最是苦口”,想起昨日他被外门弟子刁难时,她抱着药篓撞开人群,说“陆师弟的丹方是我看过的”。

  “我只是想...”

  他低头盯着地上的木剑。

  “想弄明白,为什么剑会认我,为什么那道纹...”

  林婉儿突然握住他的手。

  她的掌心有常年捣药留下的薄茧,此刻却暖得惊人:“你不需要急着弄明白。”

  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月光。

  “我在玄天山七年,见过太多人急着证道,最后都走火入魔了。”

  她指腹擦过他手腕的血痕,从袖中摸出个小玉瓶。

  “先处理伤口。”

  药粉撒在伤口上,凉丝丝的。

  远处巡山长老的脚步声渐远,大概是去查其他动静了。

  林婉儿帮他系好道袍袖口,发梢扫过他手背:“下次再乱来,我就...我就把你锁在药庐里捣三个月药。”

  陆寒突然笑了。

  他望着她被月光染成银白的发顶,突然觉得胸口的剑纹没那么烫了。

  或许正如她说的,有些事不必急着揭开。

  至少此刻,他不是被上古剑意选中的“吾主”,只是个有姑娘愿意陪他蹲在废院子里治伤的外门弟子。

  “走了。”

  林婉儿拽他起来。

  “再晚些,门房该锁山门了。”

  两人踩着月光往回走时,没人注意到断墙后的灌木丛里,有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

  赵云山摸了摸被陆寒上次比试时打裂的护心镜,指尖掐进掌心:“好个陆寒,私练禁术还勾搭上药王谷的弃徒...这状,我告定了。”

  子时三刻,玄天山执事堂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灯纸被吹得噼啪作响。

  赵云山缩着脖子站在廊下,指节叩了三次雕花木门,才听见里头传来一声“进”。

  门开的瞬间,他打了个寒颤。

  周衡正坐在案后拨弄算筹,烛火映得他眼角细纹像刀刻的,连抬眼的动作都带着股冷意:“赵外门,深更半夜来执事堂,可是抓到什么违规的?”

  赵云山喉结滚动两下,把袖中攥皱的纸条抖开:“启禀长老,陆寒那厮犯了大禁!今夜在后山废院私练御剑术,剑气冲霄惊飞夜鸦,末学亲眼所见!”

  他特意加重“私练”二字,又补了句:“他才炼气九层,按《玄天山规》,外门弟子未筑基不得触碰御剑术,这是明文禁止的!”

  周衡的手指停在算筹上。

  他记得陆寒,三个月前外门大比时以木剑破了赵云山的青锋剑,当时他便留意过这小子。

  根骨不过中上,却有股子狠劲。

  此刻听了状告,他反而笑了:“你说他私练,可有凭证?”

  “凭证?”

  赵云山急得额头冒汗。

  “末学亲眼见他引动剑气,还有那柄木剑...对了!他手腕被剑划伤,血滴在砖缝里冒青烟!这分明是妖术!”

  周衡的瞳孔微微收缩。

  青烟?

  他想起三日前杂役库的记录。

  陆寒借了柄最普通的松纹木剑,今日归还时剑身上竟有淡青纹路。

  当时他只当是巧合,如今听赵云山这么说...

  “你且下去。”

  周衡将纸条压在镇纸下。

  “明日我自会查。”

  赵云山还想再说,见周衡已经低头拨算筹,只得咬着牙退出门去。

  门扉合上的刹那,周衡抬手指了指梁上,暗处便有黑影掠过屋檐。

  他派了最稳妥的暗卫,去查陆寒这月所有动向:药庐的丹方、杂役房的借物、甚至昨日在食堂打了几碗饭。

  次日卯时,晨雾未散。

  陆寒正蹲在院门口劈柴,听见脚步声抬头,便见周衡负手立在青石板上,玄色道袍沾着露水,像片沉在雾里的墨。

  “陆寒。”

  周衡的声音比晨雾还凉。

  “随我去剑碑阁。”

  “剑碑阁?”

  陆寒放下斧头,掌心还沾着木屑。

  那是玄天山最古老的地方,藏着历代剑修的感悟石碑,连内门弟子都极少能进。

  他扫了眼屋内——林婉儿的药篓还搁在案头,昨日她留的半块桂花糕用布包着。

  “长老,这是?”

  “你前日借的《玄天剑诀》,我瞧着你练得用心。”

  周衡指节叩了叩腰间玉牌。

  “剑碑阁的古剑意,或许能助你参悟。”

  陆寒皱眉。

  他分明记得前日还书时,执事堂的小师弟说“周长老亲自批的借阅”,此刻突然被邀去剑碑阁,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周衡是执事长老,他一个外门弟子如何能拒?

  “我去拿件干净道袍。”

  他转身要进屋,却见林婉儿从巷口跑来,发间青玉簪晃得人眼晕:“陆师弟!”

  她喘着气,手里攥着个小布包。

  “我熬了参汤...周长老?”

  “林姑娘。”

  周衡颔首。

  “剑碑阁是我宗重地,闲杂人等不便入内。”

  林婉儿的手指捏紧布包,指节发白。

  她望着陆寒,欲言又止,末了只说:“小心行事。”

  声音轻得像落在他衣襟上的晨露。

  陆寒跟着周衡穿过三条回廊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想起昨夜剑纹发烫时,脑海里闪过的碎片。

  断剑、血月、还有个沙哑的声音喊“吾主”。

  此刻离剑碑阁越近,那凉意越盛,连心跳都快了几分。

  剑碑阁的门是两扇青铜铸的,刻着云纹剑痕。

  周衡推开门,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阁内三十余块石碑呈北斗状排列,最中央的那块最高,碑身布满蛛网,却有半块巴掌大的地方被擦得发亮。

  像是常有人触碰。

  “随便看。”

  周衡背着手站在门口。

  “若有感应,便告诉我。”

  陆寒绕着石碑转了两圈。

  前几块都是筑基期修士的感悟,灵力波动温和,他摸上去只觉手凉。

  走到第七块时,他的脚步顿住。

  这块碑比其他的矮半尺,碑身刻着的不是剑招,而是密密麻麻的古篆,内容他看不懂,却觉得那些字像活的,在他眼底游来游去。

  更奇的是,他胸口的剑纹开始发烫,顺着血脉往指尖钻。

  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指尖刚触到碑面,整座阁楼便震了震。

  “嗤——”

  石碑表面的灰尘簌簌掉落,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石质。

  一道淡金色的光从碑底升起,沿着刻痕流转,最后在半空凝成一柄半透明的剑影。

  剑影嗡鸣着转了个圈,突然指向陆寒眉心,声音像锈剑擦过石面:“终于等到你了,主人。”

  陆寒后退半步,后背撞在另一块石碑上。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能感觉到掌心被碑面硌出的疼,能闻到剑影里散出的铁锈味。

  那是血的味道。

  周衡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却盯着那柄剑影,喉头发紧:“你...是谁?”

  剑影没有回答,只是更凑近了些。

  陆寒看见剑身上浮起和自己胸口一样的纹路,看见剑柄处刻着两个古字,却怎么也认不清。

  直到周衡的手搭在他肩上,那光突然暗了,剑影“叮”地碎成星子,消失在晨雾里。

  “如何?”

  周衡的声音就在耳边。

  陆寒转头,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色,像深潭里的漩涡。

  他摸了摸发烫的指尖,又想起林婉儿今早说的“小心”,突然觉得这阁里的晨雾,比昨夜后山的荒草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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