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翠鸟盘旋在阴煞林上空。

　　忽然，鸟儿仿佛被凭空出现的乱流扰动，双翅振动频率开始出现异常，飞行路线也变得歪七扭八。

　　双眼一点灵光闪过，翠鸟似被人操纵，俯身向林中一片深谷落去，最终悬停在女子掌心。

　　那张一直紧绷的面容上，浮现出孩童看到心爱玩具时的笑容。

　　想到那恼人的家伙还在附近，陈月蓉忙收起笑意，小心翼翼按了一下翠鸟脑袋。

　　翠鸟张开嘴巴，吐出一小块花生米大小的晶体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头到脚依次化为木质。

　　“傀儡术？这晶体是供能所在？我从中感觉到了一股非常精纯的灵气。”

　　两日来，这家伙遇见不知道的事情，总要问个明白，似乎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的不耐。

　　“这是鲁班木灵鸟，我们陈家现在只会制作这一种鲁班造物，还算不上傀儡术，要不要我将此鸟的制作方法说给你听？”

　　“那当然极好！”

　　陈月蓉强忍住激活体内那宝贝，把江行道压扁的冲动，有气无力地解释道：

　　“晶体唤作灵髓石，产自古修将灵脉矿挖空后留下的尾矿，在一些法教本山，会将灵髓石炼成标准的符钱，用以吸纳灵气，或交易。”

　　又回答了江行道几个问题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翠鸟刚探查过，那诡已经离开，咱们什么时候离开此地。”

　　这片林子很古怪，竟是形成了天然的困阵。

　　大诡在林边徘徊一夜后，发出声不甘的嘶吼，消失在云雾山中。

　　江行道从大青石上跳下，一如那夜启灵时一样。

　　此处正是他前些日子授箓启灵时，所在的深谷。

　　也是整个阴煞林天然困阵的核心区。

　　“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出去。”

　　徐老道作为师傅，对徒弟还算不错，但在传道受业解惑上，根本算不上合格，对原身采取的一直是放养态度。

　　好不容易有个耗尽灵气，受自己所制的通脉境修士当免费助教，江行道便将修行过程中遇到问题，事无巨细地问过。

　　路上炼化陈月蓉散溢的灵气，江行道丹田内灵气上限又增加一缕，提升到了二十一缕，算是意外之喜。

　　虽然很想将灵髓要来把玩一番，但看她舍不得多催动翠鸟一刻的模样，江行道估摸着提出这个要求后，这女人会翻脸，也就强忍住了好奇。

　　通脉境比启灵境吐纳灵气的效率起码提高了五倍，但阴煞林中环境特殊，陈月蓉根本无法恢复多少灵气。

　　反倒是江行道不时与青石角力，将这方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岁月的青石当作了木人桩，一副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模样。

　　这让陈月蓉忍不住暗中紧紧了衣服，唯恐他会兽性大发。

　　听到江行道的承诺，她才舒了一口气。

　　想到很快就能回家，稳住商行形势，心情放松些后，她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脊背依靠在树干，只觉得浑身酸软。

　　“我劝你还是不要掺和铁架峰之事。

　　就算我把矿山的详细地图给了你，那些错综复杂的矿洞你也很难分别清楚。

　　更何况你也看到了，矿洞深处会不时出现附身诡，谁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她好似在回忆矿山坍塌时的场景，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

　　“矿场的千余矿工，一夜之间全部僵化。

　　咱们遇到的那只附身诡，只附身了还未完全僵化的矿工，就有这般威能。

　　若是日后附身入山修士，甚至是茅山法堂的练气中期法师……我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江行道其实也明白其中道理，他虽有本命篆依仗，却没有凭空生出修行资源的本事。

　　修为增长，也得和其他修士一样，靠一点点积攒、炼化修行资粮。

　　末法时代，连修士用的交易之物，都是古修们瞧不上的矿渣所炼。

　　可想而知，在根本没有增量，甚至总量越来越少的末法，所有修士都在搞存量竞争。

　　除非开局就是传说中洞天福地中的仙人之子，能苟在某个地方，埋头修行。

　　在人间，不争，还修什么仙！

　　更何况，【推演】神异运转，还需要消耗大量诡气精华，自己一直想找的吐纳正法，也要从茅山获取，除了相对熟悉的永丰镇，其他地方一样存在种种危险……

　　纵然不去参与的理由有千百个，但去的理由只有这一个就够了。

　　如果可以，他也愿意躺平，但在末法，总还是要去争。

　　毕竟，人总要有点念想。

　　江行道心中既已决断，提前知道危险，只会更加谨慎，却不能让他退却。

　　陈月蓉似乎从他表情中，读懂了这番意思，就没有再劝。

　　“回镇上，你可在我爷爷铁匠铺中挑选一件兵器，咱们就算两清。”

　　江行道又恢复了平日的洒脱模样，笑嘻嘻问道：

　　“能不能再送一种术法，烈阳符之类的灵符，多给两张更好，你也说了，铁架峰此行凶险……”

　　陈月蓉索性闭上眼睛，刚对江行道产生的一丝改观，顿时消失不见。

　　江行道毫不在意，说道：

　　“可以换，素来听说鲁班术包容甚广，总不能每种都是鲁门木隐、翠鸟造物这种不外传的秘法吧。

　　我拿出自天师府的法咒换！”

　　……

　　第二日一早，两人结伴回到永丰镇。

　　走在街上，熙熙攘攘来往行人中，隐约散发出灵光的修士数量明显增多。

　　德昌商行门面在东区，陈月蓉入城后，却直奔贫民杂居的西区而来。

　　东富西贫，西区房屋多是私自搭建的小屋，凌乱分布在交错繁杂的巷子中，甚至在靠近西城墙附近，延伸出了占地数百亩的贫民窟。

　　光着腚乱跑的小孩，当街拉客的半掩门、纹龙画虎的地痞流氓、一脸疲惫的劳工，拥挤在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的窝棚区。

　　陈月蓉似是对这里非常熟悉，不时有小孩站在街边，流着鼻涕，眼巴巴地看着她，却始终不敢靠近。

　　瞧她看过来，有的小孩会挤出个傻里傻气的笑容，有的则是将脑袋重重砸在地上，砰砰磕头。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从腰间的木盒中，取出一小袋糙米，放在小孩子面前。

　　等她离开，便会从周围，或是冒出几个年龄更大些、一脸凶恶的少年。

　　或是怀里还抱着婴儿，脸上涂着劣质胭粉的干瘦妇女。

　　将她留下的糙米抢走，然后带着小孩去别处，继续等待其他偶尔来贫民窟的“贵人”。

　　木盒应是个储物灵器，再加上她之前用过的玉墨斗、头上插着有股淡淡草香的木簪子。

　　仅江行道能看出来的，就有三件灵器。

　　堪称九流散修中的小富婆了。

　　与法器不同，灵器无法被修士纳入体内温养，经验丰富或者修炼过【鉴灵】【鉴宝】之类术法的修士，很容易通过灵光等特征，判断一件器物属不属于灵器。

　　进入西区贫民窟后，陈月蓉明显镇定了下来，灵气运转之间，轻易将江行道留下的穴窍气力冲散。

　　江行道一改之前不断追问的模样，只是饶有趣味地看她做这种看似没有意义的好事，既不开口，也不阻止或催促。

　　这反而让已习惯了江行道询问的陈月蓉，觉得有些奇怪，不禁问道：

　　“这次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给这些孩子糙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