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后休息室。

　　妻子捏着碘伏棉签轻轻点在柴勇开裂的嘴角上，刚一碰到，便疼得他龇牙咧嘴。

　　“现在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还当你是二十多岁小伙啊！”

　　面对妻子的指责，柴勇笑而不语，背地里却偷偷给女儿使眼色。

　　女儿会意，立刻插话道：“爸，和你对打的那人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他有机会拿冠军吗？”

　　“冠军肯定是没问题的，但如果你爸我还是年轻时的状态，那小子肯定打不过我。”

　　为了维持在女儿心目中的形象，柴勇嘴硬道。

　　妻子懒得拆丈夫的台，而是看向女儿道：“去买瓶矿泉水回来，给你爸洗洗伤口。”

　　“洗手池的水不行吗？”女儿问道。

　　“自来水不卫生，快去。”

　　女儿没办法，只好听老妈的话乖乖离开休息室，向着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走去。

　　待女儿离去，妻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焦急地盯着丈夫：“钱谈妥了吗？”

　　柴勇不敢与妻子直视，却强颜欢笑道：“放心吧，我都搞定了。”

　　“真的吗？”

　　妻子叹了口气，“这可是女儿的手术费，耽误不得，你要是没办法，我得尽早和我弟商量下。”

　　“明天。”

　　柴勇转过头，与妻子四目相视，“明天要是没拿到钱，我亲自去找小舅子。”

　　“行吧。”

　　见妻子神色黯淡，柴勇心痛的几乎在滴血，他只怪自己没本事。

　　为了救女儿，甚至要卖了老家房子让妻子无家可归，如今更是连区区八万都凑不齐。

　　柴勇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但他知道现在再怎么自责都无济于事，当下最要紧的是找封浩借到八万。

　　柴勇知道八万对封浩来说不算什么，如果自己下跪的话，对方应该会心软同意。

　　休息室里的空气变得异常沉闷，原本亲密无间的夫妻俩此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妻子也知道不应该给柴勇上太大压力，女儿每月大几千的透析费，全是丈夫风里来雨里去赚来的辛苦钱。

　　每赚一分，丈夫脸上的皱纹便深一分，直至今日如刀刻般令人心疼。

　　她不禁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柴勇时的画面。

　　那时的柴勇意气风发，梦想是融合百家之长，创造一门新的拳法，成为像李小龙一样的武道大家。

　　结果婚后没多久，自己便怀上了身孕。

　　得知此事后，柴勇坐在楼下将一盒烟抽的只剩一根，回来时像变了个人，不光戒掉了烟酒，就连木人桩也是没再碰过。

　　他仿佛一夜之间完成了身份的转变。

　　以前练武的时间都拿来送快递，只为了能给未出生的孩子一个温暖的家。

　　本以为日子会这么一直过下去，哪怕苦了点，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终归是幸福的。

　　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女儿被查出先天性肾发育不全，自那以后，柴勇更是不要命的干活，人才四十出头，却看起来比同龄人大了十岁。

　　幸运的是，女儿肾源配型成功，但不幸的是，那个人是柴勇。

　　身为父亲，他没有半分犹豫，但医生却劝他不要冲动，女儿的情况还算稳定，完全可以靠透析维持。

　　若是柴勇捐出一颗肾，以后可能很难再为家里带来可观的经济收入。

　　考虑到肾移植手术需要45万左右，这事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直到一年前学校突然联系柴勇，说女儿被人欺负了，一问才知是有同学嘲笑她手臂上的瘘口。

　　这事成了压倒柴勇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决定不再等下去，他不想让女儿再承受异样的眼光，不想让女儿的青春有一大半时间都在冰冷的医院度过。

　　妻子到现在都记得柴勇和自己说出这个决定时，颤抖的双手以及通红的双眼。

　　她没说什么，只是将丈夫揽入怀里，轻声告诉对方：“一年后做手术，这一年里，你要为自己活一次。”

　　妻子很怀念当年为梦想而活的柴勇，所以，这个建议是给柴勇的圆梦之旅，同时也是她自己的告别之旅。

　　妻子想认真地和记忆中的丈夫说声“再见”。

　　“柴勇。”

　　妻子打破沉默，本想展露最温柔的笑容，但不知为何，笑着笑着最终还是哭了，“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些年真的很苦。

　　一家人都太苦了。

　　柴勇也想落泪，可他是这个家的脊梁，没有软弱的资格。

　　他将妻子揽入怀中，正要安抚一番，却见女儿突然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个身穿OL装的大美女。

　　妻子赶忙挣脱丈夫的怀抱，背对着众人擦干眼泪。

　　女儿没有多问，而是向父母介绍起OL御姐美女：“爸，这是楚清岚姐姐，她是封浩的朋友，说是有事要和你谈。”

　　柴勇还是第一次和明星一样漂亮的女性近距离接触，有些慌张地站起身，用毛巾擦了擦手，才伸出右手道：“您好，我是柴勇。”

　　楚清岚礼貌性握了下后，开始说明来意：“您好，我受封浩所托，与您签署借条。”

　　“借条！他同意了？”柴勇又惊又喜。

　　“是的，一共15万，年利率3%，五年内还清。”

　　楚清岚拿出两份合同递给柴勇，“您如果没意见，现在签署后，钱款五分钟内到账。”

　　柴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封浩不光同意借钱，还愿意借给他将近两倍的金额，而且年利率只有3%！

　　最近柴勇为了筹钱，各种小额贷款撸了个遍，就没见过有年利率低于9%的！

　　而且因为自己的资产评估分数不高，批下来的金额都是1万以内，根本不够填补手术的窟窿。

　　封浩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

　　柴勇颤抖着接过合同，都有了磕头感谢的打算，但又怕吓着人小姑娘，只好留着感谢封浩时再说。

　　他已经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带着一家三口去登门拜谢。

　　柴勇刚准备签字，却看到借款人那一栏不是封浩的名字，而是“楚清岚”三个大字。

　　他疑惑地抬起头，问道：“是您借我的钱吗？”

　　“我和封浩谁出钱都一样。”楚清岚抿嘴轻笑道。

　　柴勇恍然大悟，再结合刚才比赛时看到楚清岚一直陪在封浩身边，便猜出了两人的关系，吉祥话张口就来：“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妻子见状，悄悄怼了丈夫一下，示意他签字就签字，别乱说话。

　　柴勇这话确实夸得挺突兀的，万一别人不是这关系可就尴尬了，但偏偏他今天运气不错，两个成语正巧说到了楚清岚心坎里。

　　“柴先生。”

　　楚清岚心情大好，决定再额外给予些帮助，“您学习传武多年，应该会些擒拿手段吧？”

　　“会点。”

　　柴勇不知道楚清岚什么意思，只是如实回答。

　　楚清岚微微颔首：“那您有没有意向担任昌隆大厦保安队副队长，日常工作除了巡逻大厦外，还需要指导其他保安练习擒拿。

　　“五险一金，月薪六千五，长白班上五休二。”

　　“这......”

　　柴勇再老实也能听出楚清岚是在有意帮他，但是他已经受了别人这么大的恩惠，又怎么可以仗着人家心善得寸进尺呢？

　　他本想拒绝，但看到妻子祈求的目光后，心中的清高便被现实驱散。

　　术后只剩一颗肾的自己，肯定没法再像现在一样拼，能干的也只能是些不怎么累但收入低微的工作。

　　柴勇也考虑过去拳馆当教练，但别人一听他主攻的是寸拳和通背拳，便连连摇头，毕竟现在这社会，传武已经与花拳绣腿画上了等号。

　　人有那闲钱闲工夫，都更愿意去练习空手道。

　　最起码还可以考个等级，有点和别人炫耀的凭证，但传武有什么？

　　总不能在被人嘲笑后，表演头碎板砖吧？

　　正常人也练不到那种境界，所以在当代人眼中，还是跆拳道更有性价比。

　　这便是柴勇即将面临的残酷现实。

　　他知道社会吃人不吐骨头，所以就算是为了家人，也得接受这份善意。

　　“谢谢您，太谢谢您了，您和封总都是好人，祝你们长命百岁，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不好意思。”

　　楚清岚笑颜如花，“副队长薪资我记错了，应该更高一点，是七千。”

　　一般情况下，楚清岚并不愿意动用特权，但这次是受封浩所托，而且眼前这大叔不光人老实，说话还实在，稍微拜托下李叔，让他出面帮忙打个招呼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溢出的工资，就当是花钱买情绪价值吧。

　　一想到以后上下班，柴勇见到自己就说实在话，那日子不要太愉快。

　　而且，也是时候培养一些听命于自己的嫡系了，保安别看没什么地位，但若真想做点什么，别人还真防不住。

　　......

　　赛后某晚，封浩盯着缓慢增长的四大项数值，突然生出一股空虚之感。

　　他十分怀念之前累积技能熟练度的日子，最起码人生还有个盼头。

　　如今三大技能全部点亮，自己除了锻炼体能和爆发力外，再没有其他快速提升的办法了。

　　怅然若失的感觉围绕着封浩，这时，常瀞从淋浴间走出，习惯性地将浴巾丢给封浩：“最后一周没必要练得太累，要劳逸结合。”

　　“师父，您不指点指点我？”封浩不打算放弃，觍着脸问道。

　　“爱徒啊。”

　　常瀞走到跟前，右手搭在封浩肩膀上，“不是为师不教你，主要为师也不知道如何战胜自己啊。

　　“要不，今晚陪为师喝一杯，表示表示？”

　　封浩低头看了眼常瀞平坦的小腹，心想女人的身体到底什么构造？好不容易喂胖了，结果没几天又给瘦回去了。

　　倒是去卫生间的次数变多了，应该是花茶起了作用。

　　希望能在比赛时闹肚子，到时候再配合击腹拳，效果必定翻倍。

　　眼见喂不肥常瀞，封浩自然没了与她共饮的兴趣：“算了，我再练会吧。”

　　怅然若失的感觉蔓延到常瀞身上。

　　她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今晚是乐队的聚餐日，地点定在重逢的诗酒庐，本想在熟悉的环境与封浩共同回忆下那日的甜蜜，结果却遭无情拒绝。

　　明明我还特意练了新歌想唱给你听。

　　明明说过喜欢听我唱歌......你个大骗子。

　　封浩捕捉到了常瀞眼中的失落，担心对方会因此记恨自己，从而在决赛时下死手，他立刻改变策略：“等等，今晚你要上台表演吗？”

　　听到这话，常瀞表情立刻多云转晴，桃花眼笑得眯成一条缝：“是啊，我要唱新歌。”

　　“那我可不能错过。”封浩回之以真诚的笑容。

　　常瀞心中小鹿乱跳，担心被封浩看出来，立刻绕道背后，推着他向淋浴间走去：“你快冲下，收拾帅......收拾干净点。”

　　封浩连连应是，但就在即将进入淋浴间前，拳馆办公室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馆长冷着张脸冲封浩喊道：“你过来下。”

　　“爸~我们待会还有事。”常瀞不满道。

　　“大晚上有啥事？”

　　馆长眼睛一瞪，“今晚我有话和封浩说，你要野自己去野。”

　　常瀞闻言心头一紧，连忙贴着封浩耳朵小声提醒道：“待会他说什么你都先答应着，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我们私底下商量。

　　“千万不要乱开玩笑啊，更不要说你的那些歪理，一定要慎重对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