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侦破LV2的提示下，封浩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微光。

　　他顺着光源的方向望去，在第二排书架的第二层，一个金黄色的感叹号正在不断跳动。

　　那里封浩和师姐找过不下两遍，可这次再走过去，却意外发现一本灰皮古籍。

　　这书的书脊用麻线缝合，针脚粗陋，封面的字虽然写得苍劲有力，但十分潦草，仿佛是匆忙间完成的。

　　封浩拿起这本古籍，只有他能看到的感叹号瞬间散作无数金色碎片，归于虚无。

　　但奇怪的是，明明古籍就在手中，他却感到一种空无一物的错觉。

　　封面上那两个字看着熟悉，却怎么也认不出来。

　　这是语义饱和效应在作祟。

　　封浩明白，这本古籍不仅在文字层面让人难以识别，其存在本身也受到了某种类似效果的干扰。

　　一般人若遇到这种情况，可能真的束手无策了。

　　但封浩身怀洞悉与侦破两大基础神技，只要还在凡俗境内，就没有什么难题是他破解不了的。

　　洞悉LV1开启，灰皮封面上的字迹逐渐在他脑海中浮现出轮廓。

　　“坐......忘？”

　　听到封浩的呢喃，张静贞小跑着凑了过来，清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对，就是这本，你怎么找到的？”

　　说着，她从封浩手中接过灰皮古籍，抚摸着封面，“果然是念‘坐忘’。”

　　封浩闻言有些无语：“师姐，你连名字都不知道，怎么确定这门术法一定适合我？”

　　“凭借道韵。”

　　张静贞握着封浩的手放于古籍之上，闭目道，“你用心感受，是不是有种被所有人遗忘的孤独与凄凉？”

　　封浩没感受到那种孤独与凄凉，但洞悉LV1自动给出了和师姐差不多的答案，四舍五入也算是他感悟的。

　　“确实。”

　　封浩附和完，又问道，“那这门术法有什么作用？”

　　“入门后，可以被人遗忘。”张静贞解释道。

　　封浩本想吐槽，但转念一想，若能达成和古籍一样的效果，岂不是等于开了隐身术吗？而且还是认知层面的隐身术！

　　以后若想在灰色地带游走，也不用担心身份暴露，堪称跑路、暗杀的必备技能！

　　心中大喜，封浩立马抢过灰皮古籍，原地盘膝坐下：“师姐，麻烦你替我护法，我练试试！”

　　“师弟放心，在你醒来前，我定当护你周全。”张静贞承诺道。

　　话音刚落，她便与封浩背靠背坐下，挥手间，窗外清风倒卷而来，化作一个透明的瓷碗将两人倒扣其中。

　　封浩没心情关心师姐的术法有多精妙，他此刻技能全开，洞悉LV1疯狂从坐忘古籍中汲取信息。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智，同于大通，是谓坐忘。

　　夫坐忘者，何所不忘哉！

　　内不觉其一身，外不知乎宇宙，与道冥一，万虑皆遗。

　　随着越来越多的感悟涌入脑海，封浩逐渐失去了对四肢形骸的感知，眼前空无一物，耳边寂静无声。

　　再进一步，他开始遗忘有关自身的一切，甚至到了最后，连“忘”这个概念都化作一缕青烟，飘散无踪。

　　就在封浩即将抹除自我，与道合一之时，一个半透明面板突兀地出现在这片“无”的空间中。

　　【恭喜玩家获得超凡系技能：坐忘LV1】

　　【技能介绍：施展技能期间，玩家无法被观测，每小时消耗1点炁】

　　【备注：坐忘LV1面对侦查类LV2技能时无效】

　　收到系统提示那刻，封浩猛地惊醒。

　　刚才简直太危险了，差一点就被古籍引导着抹除自身意识，要不是系统在最后时刻发出提醒，自己现在怕是已经脑死亡了。

　　封浩盯着手中看不清名字，存在感模糊的古籍，他突然意识到，也许若干年前就是因为有人中招，这本古籍才会被先人设下了某种禁制，束之道藏殿内，让人根本找不着。

　　若非师姐提起，自己就算翻遍二层，也不会注意到这诡异的术法。

　　等等！

　　既然师姐能发现坐忘古籍，莫非她已经修炼过？

　　她肯定也经历过刚才那种生死一线的险境，却还推荐我修炼，难道她切开来是黑的？

　　想到这里，封浩下意识扫了一眼身后仍在闭目炼炁的师姐。

　　确认对方尚未察觉自己已醒，他决定试探一番。

　　于是，封浩当即发动坐忘LV1，将自身的存在从张静贞认知中抹去。

　　他站起身走到师姐面前蹲下，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戳师姐肩膀，力道并不大，但对方并没有醒来。

　　确认技能效果后，封浩将手搭在张静贞肩头，开始以最小的功率，吸收她的修为。

　　为了不被发现，封浩确保自己吸的量正好与师姐炼化的量持平。

　　张静贞行炁一轮完毕，正欲查看师弟状态，却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刚才辛苦炼化的炁竟凭空消失了！

　　虽说炼炁本就不是付出就有回报，灵素也说过，普通修士大多打坐整天，却一无所获。

　　但张静贞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啊！

　　她自修炼以来始终顺风顺水，都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不然她也不会如此痴迷于炼炁。

　　然而，今时今日，张静贞终于体会到了庸才们的痛苦，体会到了拼尽全力，却无半分寸进的绝望！

　　不可能！

　　一定是我心不够静！

　　张静贞立刻调整心态，忘却身后的师弟，全身心投入炼炁之中。

　　结果一轮下来，丹田处的炁海星云依旧没有半分变化。

　　不可能！

　　再来！

　　张静贞就这样与命运抗争了整整一夜，直到晨曦破晓，才终于感受到刚才凝练的那缕炁融入了炁海。

　　若是往常，这不过是理所当然的收获，但今日却让张静贞险些感动得热泪盈眶

　　可感动过后，却是无尽的迷茫

　　难道我的天赋已经耗尽，泯然众人了吗？

　　那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内丹境拿什么突破？

　　内丹不成，成仙无望，那我活着还有何意义？

　　想着想着，张静贞茫然起身，如同行尸走肉般迈着小碎步，麻木地走向离她最近的那扇窗户。

　　阳光透过木窗，如浮金般洒落在她的脸上，为原本完美无瑕的面孔点缀了几分凄凉。

　　张静贞缓缓走近窗前，轻轻推开窗户，朝气蓬勃的桐柏宫尽收眼底。

　　紫阳殿内，早课声比往日更响亮，主持之人想必是最为严厉的静思师兄。

　　斋堂烟囱飘起袅袅炊烟，单闻味道便知是静空师兄最拿手的花卷与面筋。

　　灵素师侄又在师父房门外轻声唤起，来访香客已从山门开始虔诚祭拜祖师。

　　当张静贞想着最后再看一眼这番景色时，心中对“脱凡“二字竟有了几分明悟。

　　可那又如何？

　　即便顿悟如饮水，炼炁却无进展，成仙终究是场遥不可及的梦。

　　她轻叹一声，正欲轻生，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叫住：“师姐！请留步！“

　　封浩眼见玩大了，赶忙找补。

　　张静贞回眸一笑，那本该如仙子般的绝美容貌，此刻却透着让人心碎的凄凉：“师弟，恭喜你领悟坐忘，离成仙又近了一步。

　　“但我已无望成仙，以后的漫漫长路，只能由你独自前行了。”

　　“师姐！”封浩急切地唤了一声。

　　张静贞眼神凄美却决绝：“莫要劝我，我意已决！”

　　“二楼是摔不死你的。”

　　张静贞闻言，略显尴尬地解释道：“我准备去天台山巅。”

　　“师姐......”

　　封浩梳理完思路，准备用逻辑强暴对方，“难道你除了修仙，这人世间就没有你还留恋的事吗？”

　　“除了修仙，我一无所有。”张静贞虽然愿意对话，但绝望已深深烙印在道心之上。

　　“那你刚才在看什么？还看得那么出神？”

　　“我......”

　　张静贞一时语塞，“我在看哪里适合我尸解。”

　　封浩也不点破，继续输出观念：“师姐，我有一事不明，难道修仙只看中天赋？平凡之人真就无法与天才并肩前行？”

　　“当然。”对于这个问题，张静贞没有半分迷茫。

　　“既然如此，师姐曾是观内最有天赋的弟子，为何你还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

　　“因为......我知道努力就有回报。”说到这，张静贞眼眶微红，似乎不甘心命运的捉弄。

　　既然命中注定无法成仙，又为何要让我看到幻想中的白玉京？

　　“那你可知道自己能否成仙？”

　　“我......”

　　张静贞犹豫了，即便是天赋尚存之时，她也不敢笃定自己必定登仙。

　　师父的例子摆在眼前，她嘴上喊着“我必登仙”不过是自我打气，若真细究，她也无法确认自己的命运。

　　封浩敏锐捕捉到师姐的犹豫，乘胜追击：“既然你也无法肯定自己能否成仙，又为何要恐惧努力不会获得回报？

　　“同样是面对未知，既然你有勇气面对成仙的未知性，为何不敢面对努力的未知性？”

　　张静贞如遭雷击，心灵深处仿佛被点亮一盏明灯。

　　对啊，自己连成仙的未知都不曾惧怕，又何惧努力的未知？

　　这一刻，她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轻生前对红尘的最后一丝留念，助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对“脱凡”有所明悟。

　　那此刻师弟一番话，才算是真正替她铸造了无暇道心。

　　张静贞想起曾经的自己，凭借天赋这艘坚不可摧的方舟，在大道之海上肆意驰骋。

　　可她清楚，若有朝一日方舟倾覆，她将一无所有，只能在大道的汪洋中溺亡。

　　如今，方舟虽已沉没，但张静贞却凭自身的力量逆流而上。

　　尽管巨浪不断将她推回起点，可她分明看到，自己并非一无所获！

　　易经有云：顺势堪避纪算祸，逆行方得会元功。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最重要的从来不是天赋，而是那股永不言弃的决心！

　　张静贞离开窗户，转身面向封浩，拱手行礼：“多谢师弟助我诛灭心魔，铸就无暇道心，今日大恩，来日定涌泉相报！”

　　望着师姐，封浩终于确认，就这智商，撑死了F，应该没那头脑算计我。

　　但是师姐呐，你今日所得感悟，也不过是漫漫长路的一点慰藉罢了。

　　若真有一日，你发现悟真成不了仙，紫阳真人也只是化作一捧黄土时，你又该如何说服自己继续走下去呢？

　　封浩终于明白，师父为何想让自己带师姐下山走走，但这只是治标，若想让师姐彻底告别玻璃心，必须狠狠给予挫折教育。

　　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便是我每晚辛苦点，开着坐忘LV1时不时把师姐炼的炁吸走，让她感悟庸才之痛苦，才不至于如今日般动不动就寻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