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汗臭、劣质草药的气味混杂，充斥营地。伤兵呻吟，哭泣声低沉，像一张网笼罩这片破败之地。

　　赵爽被人搀扶，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每一步都扯动伤口，火辣辣地疼。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喧嚣遥远。他凭最后一点意志，没倒下。

　　“到了，就是这。”伍长声音粗哑。

　　赵爽抬眼，看一个比周围稍好的帐篷。至少，能遮风挡雨。这是他用五颗韩军人头换来的“优待”。

　　身体被塞进帐篷，几乎摔在铺着茅草的地面。剧震让他闷哼，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一个面无表情的军医进来，身上药味更浓，带点血腥气。他粗略检查赵爽的伤口，动作粗暴。

　　“死不了。”军医丢下三个字。从一个脏布包里拿出黑乎乎的药膏，随意涂抹伤口。像撒了把盐，疼得赵爽嘴角直抽。几条不干净的麻布条草草包扎。

　　“省着用，药不多。”军医丢下话，头也不回离开。多待一秒都是浪费。

　　赵爽靠在冰冷帐篷壁上，喘粗气。战场的医疗。没有消毒，活下来一半靠运气，一半靠自己。他闭眼，强迫自己不想感染。默默运转呼吸法，平复剧痛，保存体力。

　　帐篷帘子掀开。一个身材壮实，脸带刀疤的老兵进来。穿着破旧秦军皮甲，眼神审视不屑。他一屁股坐在赵爽对面，拿起水囊灌了几口。水囊丢在地上。

　　“啧，新来的，听说你小子今天走了狗屎运，捡了五个韩狗人头？”老兵声音嘲讽。他上下打量赵爽，目光停在他苍白的脸和伤口上，“看不出来啊，细皮嫩肉的，倒挺能装死？”

　　赵爽没动。睁眼，平静看对方。他认得这人，营地老兵痞，“老刀”。仗着资历老，没少欺负新兵。

　　“运气？”赵爽声音沙哑，带着虚弱。眼神没有退缩。“你可以去问问那五个躺在乱石堆里的韩兵。是运气，还是他们的脖子不够硬。”

　　老刀愣住。没想这个半死不活的新兵敢顶嘴。话里带着瘆人血腥味。他脸色沉下，冷哼。“哼，嘴皮子倒利索！别以为杀几个杂兵就了不起。战场上，活得久才是真本事！”

　　赵爽不再理会。转头观察狭小帐篷，以及缝隙外营地景象。士兵三两聚集，擦拭兵器，低声交谈。更多人脸上麻木疲惫。远处，军官呵斥，马匹嘶鸣。

　　他默默回忆原主“赵爽”那点可怜记忆。结合观察，一点点拼凑出秦军轮廓。等级森严，军法严苛，动辄鞭笞斩首。但有一条清晰晋升路——军功！斩首、夺旗、先登。只要有勇气实力，就能摆脱炮灰，向上爬。

　　这个发现让赵爽心中求生的火焰更旺。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想活下去，活更好，军功是他唯一依仗。

　　这时，烤肉香味飘进帐篷。一个辅兵端着陶碗进来。碗里几块烤焦的肉，一小块粗粮饼。伤兵优待，赵爽用战功换的。

　　辅兵将碗放在赵爽面前，低声一句“伍长吩咐的”。匆匆离开。

　　老刀眼睛立刻盯住那碗肉。鼻子用力嗅，喉结滚动。他斜睨赵爽，语气不善。“小子，伤这么重，吃得下油腻东西吗？不如让老哥帮你分担点？”

　　他说着，伸出手，就要拿碗里的肉。

　　赵爽眼神瞬间冰冷。如同刚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恶鬼。他没说话，没动。只用那双蕴含尸山血海气息的眸子，死死盯住老刀伸来的手。

　　那眼神，纯粹、不加掩饰的杀意。仿佛老刀的手再往前一寸，就会被毫不犹豫斩断。

　　老刀的手僵在半空。他从那眼神中感受到毛骨悚然的寒意。不是装出来的凶狠，是经历生死搏杀沉淀的戾气。他想起传闻，说这小子杀红了眼，状若疯魔。难道是真的？

　　老刀手指颤抖。最终悻悻缩回。他色厉内荏骂一句，“妈的，不识抬举！”扭过头，不再看赵爽。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帐篷其他几个老兵，原本看热闹。此刻缩缩脖子，不敢多言。这个新来的年轻人，不好惹。

　　赵爽目光如刀，逼退老刀挑衅。没用武力，仅凭眼神。在这个弱肉强食小环境里，初步划定自己领地。无声立威，比任何叫嚣都有力。

　　帐篷气氛压抑。

　　过一会儿，帐篷帘子再次掀开。伍长进来。他看一眼气氛诡异的帐篷内部，目光在老刀和赵爽之间扫过，落在赵爽身上。

　　“赵爽，伤怎么样？”伍长语气缓和，带一丝关切。

　　“死不了。”赵爽回答，声音沙哑。

　　伍长点头。从怀里掏出小小木牌。粗糙线条刻着几个数字。“你的功劳凭证，斩敌五级，记首功。报上去了，等上面核实，有正式记录。”

　　他顿了顿，看赵爽苍白锐利的脸。继续说：“跟你说个事。咱们之前的什长……战死了。”

　　什长，秦军十人队队长，最低级军官。

　　伍长声音不高。寂静帐篷里格外清晰。老刀和其他老兵耳朵竖起，眼神闪烁异样光芒。什长位置空了，机会！

　　伍长没在意其他人反应。目光停在赵爽身上，审视考量。“队不能没有带头。我看你小子身手不错，胆子够大，杀敌人够狠……”

　　他的话没说完。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有意提拔赵爽，至少给一个竞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