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肃王府。
世子院,寝舍内。
锡制灯台上,散发出柔和光芒。
照耀着不远处,悬挂的红罗幔帐,以及若隐若现的红木雕花拔步床。
而于床榻上,几度春宵之间,被褥诸等,难免有些凌乱。
可见秦可卿满面红润,媚眼如酥。
正躺在朱仲安的怀里。
那边厢,见世子爷有些出神,不住地抚摸她的秀发。
秦可卿圆润之余,本就聪慧过人,心细如发。
她不觉将伸出光洁柔荑,主动抱紧,抬眸道:“爷莫不是有心事?”
“妾身虽是女儿身,但也想听爷说说话……”
朱仲安闻声,不禁轻啄了口那妩媚脸蛋,笑道:“都是些府外的琐事罢了,这些啊,有我在,就没什么不能解决的。”
秦可卿见此,粉面含春,低着螓首,说道:“爷的能力……妾身知晓,也是相信的……”
此话未落,但见世子爷又是一番亲近。
她话语随即话语一住,心多甜蜜。
随之,烛光又暗了几分,遮住了妙曼光影。
良久之后。
朱仲安幽幽声音,这才接着传来。
“说来再有几天,我可能离京一段时间。你有治理之能,只是性子柔弱一些……而内宅的一些日常事,就像往常一样,多帮着春杏。”
听到这里,秦可卿耐住疲惫。
她芳心一紧,抿着红唇,下意识问道:“爷要去多久,可是有危险?”
朱仲安笑着道:“大概要花费几月吧!至于这世间,做什么没有风险?若是畏手畏脚,没有勇气魄力,又如何能成事呢?”
“你姑且放心就是,我会平平安安归府。不止今明两夜,待回来之后,也会好好弥补你……”
听到前面这句话,秦可卿美眸忽地发出亮光。
只觉这一刻的世子爷,霸道之余,有着万事尽在掌握的自信豪迈。
试问哪个女人,不会倾尽身心?
自入了王府,过了这么长时间,她正是被世子爷的魅力,所感怀的。
这一生里,能遇到这样的人,何尝不是种幸运?
而虽未能嫁入国公府,于她而言,也或者是另一种福气?
秦氏接着柔声道:“妾身记下了,便是在府里,也会日日夜夜,为爷吃斋念佛,以求平平安安……”
一夜无话。
及次日一早,鸡鸣声止。
朱仲安这才起床,来到暖阁里,于几个丫鬟服侍下,洗漱更衣罢,来到后花园里,又锻炼了一会儿,只觉神清气爽的很。
《礼记》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于繁琐事务之外,与秦氏这般美人,偶尔行周公之礼,自能让人精神倍增。
但其心里清楚,过犹不及,不可困于云雨!
漫步于花园里。
朱仲安旋即将一众要务,又于脑海里捋了一遍。
三爷和四爷已经出招,将他当作棋子,放入了棋盘。
到时候,他若往了江南,注意力自会集中于此。
但侠门作为手头的重要势力,接下来几月里,由柳湘莲等人主持,亦需小心谨慎一些。
至于京中的一些产业,则有冯紫英等一众股东们,从旁帮着照看,倒是出不了什么大的问题……
而这些事,还需细致部署一番。
拿定了主意,朱仲安寻来管事,让给冯紫英等友人,去个请柬,相约明儿聚餐。
随之,吃过早食后,他就乘车往城外行去……
翌日。
城西之地,熟悉的撸串社内。
于朱仲安相邀下,冯紫英、史宗朝、夏承烈、刘修远等人,大部聚集在一起。
不过,根据昨儿早朝传出的消息,众人都有些无心吃烤串。
话说朝廷,竟决定由十三皇孙、肃王世子,下江南协督赋税!
其中凶险,自不用多说!
而此事通过了朝议,虽还没有下达公文,但已经板上钉钉。
瞥见肃王世子,依旧保持着淡然之态,冯紫英感赞道:“今以朝中传闻,世子爷仍能安之若素,冯某等,远不能及也!”
朱仲安拿起羊肉串,分别放到几人盘子里,笑道:“事已至此,着急亦是无用。今日请诸友前来,还是先填饱肚子,再来说事也不迟。”
一番话落,气氛轻快之余。
夏承烈则皱着浓眉,有话直说道:“京中有诸多臣子和宗室可用,偏生以世子爷前去……而那江南地方,情况本就复杂,素以‘清廉御史’著称的林如海,都面临困境,便是交由世子爷主督,这不为难人吗?”
刘修远拿起羊肉串,咬了一口,放下之后,沉吟道:“此事嘛,想来也不是世子爷能够主导的……”
身为勋贵子弟,平素耳濡目染,几人自能看出猫腻!
就像今日没来的两人,大抵也是担心麻烦惹上身,主动退了出去。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这般情况,也在朱仲安的预料之内。
且说人生在世,真正交心,能够帮忙的朋友,不需要太多。
这般五六个足矣!
见此一幕,朱仲安笑着打断,举起瓷高足杯里的果酒,洒脱道:“诸友安心即是,且以此酒共饮!”
“而我身为宗室子弟,为朝廷分忧,也是应有之理……若是宫里有召,亦当尽快南下,撸串社等生意,就要有劳冯兄,及诸友照看了!”
瞥见朱仲安的豪迈爽快,又听闻后面这句话。
冯紫英等人,赞叹之余,哪里听不出话里意思?
面前的世子爷,显然已有了准备,也不想他们参与其中,可见一片赤诚,为之考量。
而这场聚餐,大抵就是他们的送别宴,也是借此交代一些商贸事!
下一息,只见史宗朝拍着胸膛,正色道:“世子爷放心,京中生意事,有史某等人,定不会出差池……”
“是然,有陈某在,看谁敢捣乱!”
又是一番交谈,持续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众友陆续散去,唯有冯紫英主动留在了最后。
来到撸串社舍外,即将作揖道别,步行上轿时,冯家这位公子,面上略一沉吟,压低声音道:“世子爷此往江南,定要注意安危!”
“神京诸事,就如方才所言,我等会帮着照看。包括侠门帮,只要能力范围之内,亦然如此……”
朱仲安闻言,眸光一动,拉着冯紫英胳膊,说道:“有冯兄这句话,就足够了。待到回京之日,我等相聚便是!”
……
一晃到了五月初九。
这日一早,也就辰时方过,早上七点多的样子。
双喜匆匆来报,说是有宫中天使到了!
而按照前明留下来的礼制,一般都是“晨起宣诏”。
闻此,朱仲安心里清楚,大抵就是下江南之事,有了具体着落!
随之,他忙命人于王府前殿,摆放好香案,准备接旨。
待换了身常服,来到殿舍之后,这边一瞧,来传旨的太监,竟是老熟人戴权!
“奴婢见过世子爷!”
“戴公公久等了!”
两人这边相见,简单寒叙片刻。
就见戴权肃容,一扬起拂尘,声音尖锐道:“肃王世子接旨!”
朱仲安行礼之后,双手掌心向上,保持着姿势。
随后,戴权打开圣旨,这才抑扬顿挫,念起了内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南之赋税,乃国朝之要务,今特授肃王世子为巡抚使,协理江南事宜,不日南下……望恪尽职守,以副朕意。钦此。”
前方话声一落,朱仲安道:“臣领旨,定当谨遵诏旨,不负圣望!”
接过了圣旨等物后,供奉于桌案上。
原是想私下问询戴权一些事。
却见这位戴公公急忙又道:“世子殿下明鉴!按照皇爷嘱托,殿下接旨之后,当速往宫里见驾!”
永宁帝这么快就要召见了?
看来有些急迫,难道江南之地,又出现了什么变端……
朱仲安心思一落,回道:“有劳公公了!”
出府的路上,戴权特意落后一步,并示意其他内侍,离得远一些。
他低声道:“世子殿下姑且安心,奴婢离宫之时,于殿内瞧了眼,皇爷心情很不错,当是南边又传来了什么好消息……”
“再有,奴婢要感谢殿下,于奴婢家里的帮衬,此恩且记在心里……”
前者消息,让朱仲安稍松了一口气。
但后面一句话,让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此间戴公公。
自那日查实戴权家境。
他便命令手下人,不露身份,暗自给予那戴家人钱财等方面支持,后又帮着开了家店铺。
而今看来,也算没有白做……
“都是举手之劳罢了!戴公公不必多礼!”
出府后,朱仲安径直上了内廷轿辇,一路往紫禁城方向去。
乾清宫,东暖阁。
永宁帝身穿常服,高坐于御案处,手里面拿着一封奏疏,正眯眼翻阅。
长久之后,他合上了奏疏,放在一侧,抚须间,心道:“这林如海乃前科探花,早年于翰林院时,常召身边问事,就感觉此人能力超群!”
“后担任兰台寺大夫,所为所行,亦合朕意!”
“而见扬州盐运杂乱,这才委任为巡盐御史,短短半年内,就做出了功绩。此后数年里,亦未有让朕失望过!”
“前番鲁王建言,以此人为巡按总督,朕才决议,再赐钦差大臣身份,好督促成事。只是未曾想到,江南的这些乡绅,阳奉阴违,比预想之中,还要顽固……”
念及此,永宁帝站起身,走到了墙上悬挂的大明地图前,目含愤愤之色。
自他登基以来,无论是朝廷,还是他这个皇帝,皆多受到江南乡绅之流的制约。
原因无他,谁让大明的经济命脉,就掌握在这群人手里?!
若是再年轻十多岁,以朝野安宁之势,他还有想法试着改变。
但近些年来,日渐苍老,愈见有心无力,无从下手,只能躺平了!
大明边军要军饷,禁军亦然,更不论还有嗷嗷待哺的宗室,及满朝文武了。
再说到几个儿子,老大是个武夫,老三优柔寡断,老四志大才疏,老五乃榆木脑袋,老六根基薄弱……
便是他给予厚望的老二,前些年也令人失望,终究被废,最后自缢而死。
大明神鼎,最终交到谁的手里,这是一个问题!
视线回到御案上,永宁帝沉吟道:“林如海来信言之,又查到了一些乡绅欺隐田粮,乃至于勾结吏胥之线索。然以牵涉人员之多,此事反倒不能大规模处理了。”
“一旦江南生动,这将关乎到国本。但若不动,边军再有几月就断粮了……”
几天前,朝臣建言肃王世子,前往协助处理。
永宁帝虽说早有此意。
但他深知江南形势,原是放出消息,做给朝臣和地方看的,本就没有抱太多希望。
于是任由群臣商议,后也就定了下来。
然于昨夜,辽东、金陵,双双送来的急报,让这位皇明之主,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不,下旨之际,急召这位皇孙入宫,也是做一些叮嘱!
过去一盏茶时间。
便见内侍步入,躬身一礼道:“皇爷,肃王世子到了!”
闻声,永宁帝沉声道:“让他进来吧!”
“是!”
十几息后,当朱仲安迈入暖阁外间后,瞥见宝座处的大明天子,行礼道:“臣孙恭请圣躬万福!”
听到这清朗话声,永宁帝垂眸瞧去,点头道:“朕安,起罢。且近前说话!”
“是!”
距离五步之遥,朱仲安就停了下来。
然后垂手低头,安静相候,一脸“你不问我,我不说话”,主打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
诚因说多错多,且伴君如伴虎。
而他决心做的事,显然不适合告诉这位大明天子……
如此三息后,只见皇帝放下奏本,抬头问道:“旨意接到了,此行往江南,你有何打算?”
朱仲安几乎没有多想,便恭敬回道:“臣孙但凭陛下安排!”
这番言语,回答的中规中矩。
为永宁帝听去后,不由得皱起眉头,又道:“有何想法,且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又过了片刻,朱仲安这才道:“不瞒陛下,臣孙精通格物,然以理政经验,原就不足。真要说起来,无非是按照我《大明律》,进而秉公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