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靠过去？使不得，万万使不得。”王周闻言大惊，“先生…不，前辈，去不得，真去不得，那群贼人手段多样，可不是普通的水盗啊。”

　　一听把船靠去，王周的反应比看见陈修广站着还要激烈。

　　陈修广看得出这鬼眼中的惊恐，冷静道：“有何说法？”

　　他不是那种盲目自信、埋头就莽之人，既然王周对其害怕成这样，定是有非同寻常之处。

　　“前辈可见这雾了？”

　　陈修广点点头。

　　“这雾叫吞阳雾，它可不是一般的雾，此刻都近午时了，却是半分阳光也照不进来，这河上长久如此，如我这般的鬼类还有许多在河中，根本就散不掉，稍有不慎，便是被万鬼撕咬，落下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说着，王周语气颤抖，这些河中积压的鬼魂多为水盗们的手笔，他们先劫财劫色，再劫命，怨魂越养越多，如今这河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更可怕的是，这些水盗们貌似还能控制怨魂们的行动。

　　陈修广闻言垂头，眼神凝重，思索片刻后，他掏出一肉质十足的白色珠子，旋即抛到半空中，珠子散发出金芒，一通体泛着金光的无头壮士随即出现。

　　“承业，你为鬼类，帮我去看一看这水下如何。”

　　岳承业，是这位无头兵勇的名字，离开柳林村前，钱秋风特意告知给陈修广的。

　　为国奋死的战士，不应该没有姓名。

　　岳承业双手抱拳，结实地行了一礼，立刻跃入了水中。

　　入水的刹那，浑浊的河水中裹着腥腐气息扑面而来，能见度不足两丈。

　　暗流裹挟着残破的水草在他周身翻涌，岳承业挥动双臂向下潜游，越往深处，水温越冷得彻骨。

　　突然，一缕缕苍白的幽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像无数悬浮的萤火，却透着森然寒意。

　　待岳承业靠近过来，才看清那是一张张扭曲变形的面孔。

　　这些鬼魂大多肢体残缺，有的脖颈缠着水草，有的身上还穿着残破的衣物，每一个都被漆黑的锁链束缚着。

　　锁链从他们的脚踝、手腕甚至穿透胸膛，另一端还连着水面上方，不知通向何处。

　　岳承业只是简单略一眼，正要回身。

　　猛然间！

　　河下的怨魂们立刻发出凄厉的嘶吼，疯狂地扑涌过来。

　　砰！砰！

　　辛苦有锁链束缚，金属碰撞发出声响，在一瞬间收紧，眼神空洞的怨魂们无奈原地挣扎，怨毒声连连。

　　另一边，陈修广在舟上等了许久，终于看到岳承业从水面中露头。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示意水下危险。

　　“好，我明白了。”

　　陈修广微微颔首，一边的王周也看懂了这金身鬼物的意思，连忙劝说：“前辈，快离开吧，现在走还来得及。”

　　收回岳承业，陈修广没有回应王周的劝言。

　　“王老伯，如你所说，只要没有这雾，那阳光便能照进来吧。”

　　他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啊…啊？没、没错，可是……”

　　王周刚要发言，陈修广直接从其身旁踏过，面向一河之上浓厚的白雾，莫名其妙地张开了嘴巴。

　　只见原本仅有阴云的天空上，霎时有白雷闪过，沉闷的雷声应光而响。

　　………………

　　与此同时，雾气中，一简陋的木船。

　　甲板上，四五六名身着深红长袍的人聚在一起，小声谈论。

　　他们便是这河中水盗，不过看这服饰，他们不像是水贼，反倒更像是传教士一类。

　　“老大，咱别在这儿收油水了。”个子最矮的一人忧心忡忡道，“最近乌蒙山上那千足老鬼办法会，万一不小心惹到过路的高人，咱们哥几个死上几遍都不够死的。”

　　“啧，怕什么，那不是还有大法师给咱兜底吗，咱这河下养了那么多鬼魂，放眼全门上下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法师不会不管我们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没有可是！”被称为老大的那人高声道，“你有这心思，不如去河上把那坏咱好事的家伙给逮回来！”

　　“这怎么能让我去呢，明明是老三不小心放他走的……”

　　“你俩给我一起去！”

　　几人正吵得激烈，忽然，船上树立的一龙桩猛烈晃动，几条透明铁链缓缓现身，引起众人注意。

　　“水下有东西？”

　　老大不愧是老大，第一个冲到龙桩前，俯身下看。

　　果然，目光迅速捕捉到一个金色光团在水下快速窜动。

　　“啥玩意儿？”

　　奈何速度过快，仅有一息时间，便消失在阴影之中。

　　“大哥快看快看！”

　　正处思绪状态，几位小弟的提醒打断了他，他只觉身遭一亮一灭，天空中便轰雷响彻。

　　“看看看，看你个鬼，变个天有何好看的？”

　　“不对啊大哥，你快看！”

　　“嗯？”

　　死缠烂打下，他看向小弟手指方向。

　　原本磅礴浓厚的白雾此刻神奇地呈螺旋状锐减，周边景物已经能目视超十米远了。

　　“快、快阻止他！”

　　发觉势头不对，众人里的老大猛地大喊，可一切为时已晚，白雾集中一点飞速减少，头上有缕缕阳光照射到湖面之上。

　　良久，雾气清场，宛如阴间的河域得以重见天日，整个江畔在光下泛着波光，不断有青烟从湖面上升起来。

　　中间还伴有痛苦的嘶吼声，来自水下的亡灵。

　　王周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陈修广。

　　适才，只见对方周身腾起金色光芒，与天空中白雷相呼应，原本浓厚得化不开的吞阳雾开始剧烈翻涌，如同沸腾的开水，朝着陈修广的方向疯狂汇聚。

　　“前、前辈这是……”

　　王周声音颤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他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场面，那些本该吞噬万物的雾气，此刻却被一人给吞去。

　　“啊！”

　　雾气散去，陈修广站定，天上雷光还未劈下，就被光驱散，此时一道阳光洒下，王周下意识屈肘一挡。

　　刹那间，手臂烧没了半截。

　　“倒忘了你了。”

　　陈修广本想试一试若是只用吞噬神通会不会引起天雷，得到印证的同时后，方才后知后觉，连忙放出一目的眼珠。

　　“进去歇会儿吧。”

　　一眨眼的功夫，王周残破不堪的身体就被收进了眼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