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快走!」
惊蛰剑势如裂帛穿云,玄铁剑身在暮色中划出银弧,云纹蚩龙暗纹随剑势流转,竟似活物般吞吐雷光。刹那间天穹炸裂,紫电如狂蟒窜出云层,惊雷在耳畔炸响,将沉沉暮色劈作两半——天地间只剩刺目白光,连风都凝在剑刃翻卷的气浪里。
「好个引雷之威...」遮雨负手而立,墨色衣摆被无形剑意鼓荡,「只可惜此剑通得天象,却未达剑仙化境。」话音未落,他指尖剑光倏然暴涨,如匹练横空斩落,竟将翻涌的黑云齐齐截断。更奇的是那簌簌落雨骤然逆转,万千雨丝逆着重力倒卷升空,在半空聚成墨色水幕,将惊雷之声隔绝在外。
暮色如墨,重新浸染天地。风卷着沙尘在长街翻旋,檐角铜铃急响如战鼓,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之兆。
「剑仙又算得什么?」惊蛰横剑身前,剑脊雷光噼啪作响,「能护得主公周全,便是剑道极致!萤火虽微,亦敢与皓月争辉——」
「聒噪。」遮雨冷嗤一声,剑势已带起凛冽杀意。恰在此时,清辉自云隙倾泻而下,照亮长街另一端独立的身影。
那人白衣胜雪,正是惊蛰。他指尖剑花挽得轻盈,如春风拂柳,月光顺着剑身流淌,在剑尖凝成一滴银露。
「世子何必执着于剑境之争?」他望着檐下紧握玉佩的少年,语气淡若流云,「你看这俞州城灯火如星,佳人在侧,莫要让刀光剑影污了这无边风月。」
「还不走?」惊蛰侧身让过遮雨反击的剑光,目光却始终锁在世子身上。此刻月色终于挣破云翳,将三人身影映在青石板上——一位剑引雷霆,一位气控风雨,唯有白衣人剑势写意,却在刀光剑影间辟出半分安宁。
俞州城的更鼓遥遥传来,惊飞了檐角夜鹭。世子望着惊蛰袖口翻卷的月光,又看惊蛰剑刃上跃动的雷火,终于咬牙转身,衣袂在夜风里扬起决绝的弧度。身后剑光交错如银河倒悬,而他奔往的方向,正是灯火阑珊处那一点温暖的烛火。
「蔡小姐宽心,世子定无大碍。」宋雅指尖抚过腰间鎏金剑穗,眸光在夜色中沉静如渊。他身形挺拔如松,月白劲装勾勒出利落线条,发间玉冠随动作轻颤,映着远处篝火微光。「惊蛰先生乃浮华阁首座,剑道魁首之称绝非虚传——江湖人唤他『惊蛰第一仙』,又尊『白阎罗』,便是炼气士见了他的剑,也要退避三舍。」话音落时,他唇角扬起一抹安抚的笑意,声线清朗如玉石相击。
「可…可世子还在他们手中!」蔡璐绞紧帕子,秀眉蹙成春山含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月辉洒在她水袖之上,能看见袖底暗绣的并蒂莲纹微微起伏。
「噤声!」宋雅突然扣住蔡璐手腕,掌心剑意微吐,将她半扶半带地拽入巷口阴影。他腰间玄铁短刃随着动作轻晃,刃鞘刻着细密的水波纹。身后传来马蹄踏碎青石的声响,追兵甲叶摩擦声混着兵刃出鞘的锐鸣,如潮水般漫过十字街。「蔡小姐听好,」宋雅解下短刃塞到她手中,指腹在她手背上快速叩了三下——这是世子亲授的暗语,意为「安危勿念」。「我引开追兵,你随钱叔从西角门走。」
「嗯,好。」蔡璐指尖抖落帕子上的褶皱,望着宋雅消失在长街尽头的月白身影,唇角牵起抹苦涩。她提起裙摆时,袖底并蒂莲纹擦过墙角青苔,沾了点湿冷的暮色。钱公明的手按在她背上,暗劲推送间,两人如离弦之箭窜入西角门的阴影。
刚转过三道月洞门,漫天桃花突然逆着风势狂舞。不是寻常花瓣飘落,而是万千粉白蝶影自空而降,在青石路上铺出条流光溢彩的花径。蔡璐惊得驻足,只见花雨中央,有人广袖垂地,足尖轻点瓣尖,竟如踏云而行。那人素白衣襟绣着银丝桃花,发间玉冠嵌着鸽卵大的珍珠,随着步伐轻轻晃出碎光——分明是副谪仙模样,偏偏手中抱着张焦尾古琴。
「铮——」琴弦骤响如裂帛,不是靡靡之音,倒似冰河开裂。蔡璐只觉耳畔嗡鸣,追兵的喊杀声、远处的雷鸣声竟全被这琴音截断。钱公明瞳孔骤缩,腰间佩刀「噌」地出鞘半寸,却见那琴师指尖一挑,桃花瓣突然聚成剑形,直刺二人身后的追兵。
「退开。」琴师声线清越如玉石相击,甚至没回头看他们。蔡璐这才发现,他脚边落英虽繁,却无一片沾身,连衣摆都未被风动,恰似画中走出的人物。更奇的是琴身暗纹——缠绕的桃花枝桠间,竟刻着与惊蛰剑相似的云纹,只是将蚩龙换成了展翅的玄鸟。
钱公明猛地拽住蔡璐手腕:「是『桃花坞』的人!快走!」
话音未落,琴师已拨出第二声琴音。这回不再是杀伐之调,倒像是春雨润物,万千花瓣突然托起二人足尖,竟如乘云般向西角门疾行。蔡璐回头望去,只见琴师独坐花雨中,指尖起落间,追兵的刀剑全被花瓣缠住,连甲叶上都落满了粉白碎屑,偏偏无人敢上前一步。
「他是谁?」蔡璐喘息着问,发间珠钗被花雨打湿,凉凉地贴着鬓角。
钱公明盯着远处那道白衣,喉结滚动:「江湖称『琴仙』,据说三十年前以一曲《落英剑诀》震退百余名刺客…但没人知道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说话间,二人已穿过西角门。最后一瞥里,蔡璐看见琴仙抬手拨弦,漫天桃花突然逆卷成漩涡,将追兵彻底吞没。而琴音却未断绝,隐隐约约飘来,混着俞州城的更鼓,竟像是在为他们送行。她攥紧手中刻着「渡」字的短刃,只觉那桃花瓣上的露珠,竟比泪水还要凉。
京都,福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