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生——”

　　阿梅回头朝屋里喊，卢同在屋里听得真切，大声喊：“拒了！”

　　“卢生，再考虑一下！”男人有些急了，想往屋里闯。

　　卢同：“阿梅，送客！”

　　目前，英港府对大陆的信息严防死守，虽然左派电影公司一直和宝丽金有合作，电影配乐常由宝丽金负责制作、发行或提供版权，但湾岛对左派和大陆的消息一直严防死守，早年间还有港媒爆料，签约宝丽金的欧美艺人表达了对大陆的善意后，在湾岛的演唱表演被迫取消。

　　如果签约了宝丽金，有些事情难免被掣肘。

　　众所周知，艺人没人权。

　　万一哪天宝丽金心情不好，脑子一抽，把卢同卖了，他找谁说理？

　　商量？没得商量！

　　天王老子来了都木得商量！

　　张鑫岩拍了卢同一下：“你不打算发行歌曲？”

　　“宝丽金缺我一人吗？”卢同冷笑一声，随手摘下眼镜框。

　　“唱片公司都知道，只要签下这首《bang bang》，必定能赚钱。宝丽金那只铁公鸡，能给我多少？”

　　张鑫岩沉默了，宝丽金的抠门是众所周知的事。歌手发行专辑，版税率最多15%，专辑的包装费等还要从版税率中扣，而其他唱片公司的版税率最多可达25%。

　　单从挣钱一事来看，宝丽金就不是最佳选择。

　　“你想选百代？”

　　“我在考虑华纳和CBS。”卢同的指尖在桌上敲了敲。

　　华纳唱片和CBS唱片在港岛有设立仓库，已经在尝试进入港岛市场，成立子公司是板上钉钉之事。

　　《bang bang》自带高热度，华纳唱片和CBS唱片若想借此在港岛打响知名度，必定会让渡一部分利益。

　　内娱有很多这种案例。

　　乐华娱乐签约“初代归国偶像”韩庚后，迅速在内娱站稳脚跟，并与YG等韩娱公司展开合作。

　　壹心娱乐签约人气偶像鹿晗，迅速在内娱打开知名度。

　　华纳唱片和CBS唱片有健全的海外发行渠道、成熟的音乐制作体系，想进军港岛、乃至整个东南亚音乐市场就差一个契机。

　　所以，他们必定会主动加入这场发行权争夺战。

　　“我不建议你选CBS唱片。”顾琴从屋外走进来，卡着上班的点，她把一叠稿纸放在桌上，“这是《上海滩》的最后几章，阿华写完了。”

　　“谢了。”卢同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袋，把稿纸收好，“你为什么不建议我选择CBS？”

　　“这次进入港岛市场的CBS唱片公司是CBS/Sony。”

　　在雪国，索尼集团持有本国CBS唱片的股份，组成CBS/Sony。

　　张鑫岩从裤兜里抖出打火机，火苗“啪”地窜起，点燃一根万宝路香烟：“华纳的目标一直是东南亚，我听说，它打算从总部调人来当任总经理。”他弹了弹烟灰，“那帮老外自视甚高，只谈利益，可不会惯着郑冬汉。你要是选了华纳，以后——”

　　“走一步，算一步吧！”卢同摸出柜子里的《bang bang》母带，“我现在比较愁，这些唱片公司会表面竞价，私下联手压价。”

　　“那就离间他们！”顾琴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今天是周日，百代唱片的高层从来不在周日上班。我在宝丽金有熟人。”

　　卢同转了转眼珠子，墙上的钟表刚好走到九点：“高端！”

　　阿梅捂嘴一笑。

　　张鑫岩扭了扭脑袋，年纪大了，他搞不懂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卢同拿起一把剪刀，对着电话线比划了一下：“懂？”

　　“懂了。”张鑫岩笑了。

　　好脏的战术！

　　“不说了，今晚还要去丽的电视台继续演出呢！”卢同拿起水杯，起身往茶水间走去，“阿梅，联系一下独立院线的负责人，我要和他们统一商量放映事宜。”

　　曾经，你对我爱答不理。

　　现在的我……

　　好吧，还是能高攀的。

　　……

　　周一。

　　【《富贵逼人》有望票房年冠，多家独立院线加盟。】

　　——《大公报》

　　【《bang bang》花落谁家？宝丽金和百代摩擦升级】

　　昨日下午，百代唱片的员工们跑到宝丽金唱片公司门口泼油漆，拿着喇叭大喊：“贱人宝丽金玩不起，找人剪断百代电话线。”

　　据悉，宝丽金唱片为了和百代唱片争夺《bang bang》的发行权……

　　——《信报》

　　李瀚祥放下报纸，更愁了。

　　《乾隆下江南》很卖座，首日票房就超过了20万。

　　他一直想找报社宣传这件事，但只有两家小报社愿意爆料。

　　港媒都在爆料卢同。

　　昨天，几乎每个电台都在播放单曲《bang bang》。

　　今天，李瀚祥去市场买个菜，五旬老太都会哼唱两句“bang bang into the room”，顺带潮流地扭两下。

　　李瀚祥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拍出一部大卖的电影，怎么就遇上变态横空出世，把他狙击了？

　　“诶，不管了，反正和邵大亨的合约快到期了。”李瀚祥不停找理由宽慰着自己，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卢同身上飘——

　　听说，大陆的风气逐渐放开，左派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张彻那老小子似乎和旭日影业的人挺熟，难道，他打算跳槽？

　　想着，李瀚祥就从宿舍离开，下楼往剪辑室走去。

　　剪辑室的门没关，硝酸胶片特有的苦味不停往外飘。

　　张彻面前的Steenbeck剪辑台亮着幽蓝的光，他将《射雕英雄传》的底片卡进齿孔，胶片转动的沙沙声和机器的嗡鸣交织在一起。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手中的剪刀精准地落下，将胶片裁剪成合适的片段。

　　李瀚祥拍了两下门：“哟，大导演，还忙着呢？”

　　两人在邵氏共事多年，抢演员，抢投资，一见面就习惯阴阳怪气。

　　张彻头也不抬，只是应了一声：“稀客啊，坐。”他的目光依旧紧盯着屏幕上郭靖弯弓射雕的画面，手中的工作没有丝毫停顿，“怎么有空来找我？是新电影扑街了？”

　　“放屁！”李瀚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张口就是一句国粹。

　　“我找你问个事。”李瀚祥清了清嗓子，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你认识一个叫卢同的年轻人？”

　　张彻的动作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认识，那可是个有意思的小子。”他终于停下手中的活，转头看向李瀚祥，“他是方小姐的亲戚，这关系可不简单。听说，方小姐要给他三百万拍电影。”

　　“噗！”李瀚祥笑出声，他怎么也没想到，卢同会编出这样的谎话忽悠一个老张。

　　看老张的模样，张彻似乎真信了那个年轻人的鬼话。不过，老张这风尘仆仆的模样，估计这些天都没看报纸，都顾着剪电影了。

　　李瀚祥恢复了平静，笑道：“还有这回事？听你这么说，我倒想会会这位邵家贵戚。”

　　剪辑台灯光在他镜片上投下菱形光斑，李瀚祥尽量压下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故作惆怅道：“我们这些外姓人，总得找棵大树遮阴不是？”

　　胶片转动的沙沙声填满沉默。

　　张彻站起身，走到柜子前，拿出两瓶维他奶，一瓶递给李瀚祥：“你可别小看他，他肚子里的鬼点子可多了。以后，邵氏还得靠这些年轻人搞出些新花样。”

　　李瀚祥打开维他奶，喝了一口。

　　张彻这老小子向来有啥说啥，很少拐弯抹角，想从他嘴里听到几句违心的好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卢同那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

　　他装作邵氏之人忽悠张彻，未尝没有想撬走张彻的意思。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李瀚祥笑着附和道，岔开话题，“我这合约也快到期了，还不知道邵氏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彻重新坐回剪辑台前：“你还担心这个？以你的本事，邵爵士肯定舍不得你走。”

　　李瀚祥心中冷笑，他才不想和邵意夫那不懂艺术的扒皮续约，嘴上却说：“借你吉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