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坐在冰冷坚硬的土炕上,张志玄甚至懒得去擦拭额角凝固的血迹和混杂的汗水。身体像是被彻底掏空了,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然而,比肉体更甚的,是精神上的疲惫与困顿,那是一种仿佛灵魂都被投入石磨,反复碾压后的虚脱感,沉甸甸地坠着他,连抬起眼皮都觉得费力。
“呵……气海微澜……收效甚微……”他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这八个字,像是一道冰冷的魔咒,在他空荡荡的脑海里反复回荡,每一次响起,都带来更深一层的寒意。
他停止了那近乎自虐的修炼。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更是……不敢。
刚才那番经历,那炼化后微不足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成果,像一柄重锤,狠狠砸碎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微弱如豆火的希望。
他原本以为,最大的障碍是自身那“四属性伪灵根”的废材资质。他已经做好了付出百倍、千倍努力的准备,他甚至用近乎疯狂的方式强行引气入体,忍受了那非人的痛苦。他以为,只要够狠,够拼,总能往前挪动一点点。
但现在,他明白了。
问题,远不止于此。
“不对……不仅仅是资质……”他眼神空洞地望着茅屋顶棚,那交错的、朽坏的茅草仿佛构成了一张绝望的网,将他牢牢困在其中。他的大脑,在极度的疲惫中,反而以一种异样的、冰冷的清晰度开始运转。
“那痛苦……那灵气在经脉里横冲直撞,互相撕咬……那不仅仅是因为驳杂吧?”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一个看不见的听众,又像是在逼迫自己面对残酷的真相。
“《青元诀》……黄阶下品……”记忆中,堂弟张志和那带着愤懑和无奈的声音响起,与他自己识海中对这功法的认知重叠在一起。
“黄阶下品……修仙界最低劣的功法……究竟是……怎么个劣质法?”
他强迫自己回忆那几页粗糙兽皮上记载的寥寥数语。
感气篇,语焉不详。
引气篇,只有“引气入脉,循经而行”八个字,连最基本的如何温养经脉、如何初步处理不同属性灵气的冲突,都只字未提!
炼化篇,更是简单粗暴,只有一种近乎“硬磨”的方式,效率低得令人发指,而且似乎……完全没有考虑到灵气本身的驳杂问题!
“它……它根本就没想过,修炼者会引来如此驳杂的灵气?”一个荒谬却又无比真实的念头浮现在张志玄心头。
“是了……它默认的,恐怕是那些拥有真灵根、甚至天灵根的天才吧?”他苦涩地想,“那些人感应到的灵气,或许相对纯净,属性单一或者相生,冲突自然不大。引气入脉,或许真的只需要‘循经而行’,稍加引导即可。”
“至于炼化……或许对他们来说,也只是水磨工夫,按部就班就能提升。”
“可我呢?我们张家这些……挣扎在最底层的,拥有伪灵根、杂灵根的‘废材’呢?”
张志玄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这《青元诀》,对我们来说,根本就不是一部‘功法’!”他猛地坐直了些,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惊恐的神色,“它更像是一份……一份自杀指南!”
“它完全没有提供任何有效的方法,去调和、去引导、去提纯我们这种人吸入体内的驳杂灵气!”
“它放任那些属性相克、狂暴混乱的灵气在脆弱的经脉里冲突、肆虐!”
“难怪……难怪刚才会那么痛!那不仅仅是引气的痛,更是灵气内耗、互相攻击、疯狂冲击经脉壁垒的痛!”
“这样修炼下去……就算不被那低得发指的效率拖死,恐怕……恐怕迟早也会因为经脉损伤,彻底断绝仙路!”
他想起了原主。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炼气三层。
之前他还困惑原主是如何承受这种痛苦修炼上来的。
现在他明白了。
原主恐怕……根本就没有真正经历过他刚才那种“强行引气”的过程!
以伪灵根的资质,配合《青元诀》这种垃圾功法,想要主动、有效地捕捉并引导灵气入体,其难度不亚于用蛛丝去钓鲸鱼!原主很可能只是依靠着日复一日的打坐,极其偶然地、被动地吸纳了那么一丝丝可以被身体勉强接受的、冲突不那么剧烈的灵气,然后常年累月地积累,才勉强堆到了炼气三层!
那过程,恐怕充满了无数次的失败、停滞,以及……微乎其微的进展。
“所以……他不是‘熬’过来的,他根本就是……‘蹭’过来的?”张志玄感觉一阵荒谬,紧接着是更深的绝望。
“蹭”到炼气三层,或许已经是原主身体和运气的极限了。
而他呢?他想要依靠这功法,去冲击更高的境界?去改变家族的命运?
“痴人说梦……”他无力地靠回冰冷的墙壁,土墙的粗糙颗粒硌得他后背生疼,却远不及心中的寒意。
资质是锁链,死死地锁住了他前进的脚步,让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而这《青元诀》,就是另一条更粗、更冷的锁链,不仅锁住了他,更像是一柄钝刀,在他挣扎前行时,不断地割裂着他的身体,消耗着他本就微薄的希望。
双重枷锁!
这才是现实!
这才是他和整个张家,面临的最根本、最无解的困境!
“怪不得……怪不得三爷爷困在筑基后期那么多年,无法寸进……”
“怪不得家族这么多年,连一个筑基修士都再没培养出来……”
“怪不得张志和那样的三灵根真灵根,也只是炼气六层,看不到筑基的希望……”
不是他们不努力,不是他们不够拼。
而是这条路,从根子上,就被堵死了大半!
仅有的一条狭窄缝隙,还布满了荆棘和陷阱!
“前路……茫茫啊……”张志玄仰起头,看着屋顶漏下的一缕微光中,飘浮的几粒尘埃。
那些尘埃,像极了他丹田气海中那缕微不足道的法力。
渺小,无力,在空旷的黑暗中,连挣扎都显得可笑。
他之前估算的“数年恢复炼气三层”,此刻看来,都显得过于乐观了。
那是在假设他能持续承受那种痛苦、并且经脉不会因此受损的前提下。
可现实呢?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下一次引气,会不会直接把自己弄成个废人!
希望在哪里?
改修功法?
张志玄苦笑。黄阶下品的《青元诀》已经是张家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更好的功法?那是那些大宗门、大家族的禁脔,别说得到,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云断山脉这种穷乡僻壤,就算偶有流传,也轮不到张家这种末流小族。
改善资质?
更是天方夜谭。传说中洗髓伐脉的天材地宝,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引得无数修士争得头破血流?张家连维持日常运转都捉襟见肘,拿什么去换?
这条路,似乎真的走到头了。
不是山穷水尽,而是……根本就无路可走。
前方,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暗。
冰冷的,死寂的,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
张志玄闭上了眼睛,将脸深深埋入手掌之中。
疲惫,疼痛,困顿,以及……那灭顶般的绝望,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一点点勒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沉入了冰冷的海底,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压力,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找不到一丝向上的浮力,看不到一点光亮。
就这样……结束了吗?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刚刚燃起一丝不甘,就要被这残酷的现实,彻底碾碎吗?
他不知道。
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无边无际的茫然和……深深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