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志玄的目光凝固在那扇简陋的木门上,心中揣测着外界的种种可能,试图积攒一丝力气去探寻究竟之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叩门声,伴随着一声压抑的询问,传入了他虚弱的耳中。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屋内的什么。紧接着,是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焦虑:“志玄?志玄?你……你醒了吗?”
是三爷爷!
张志玄心中一动,那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了些许,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三爷爷此刻是何种心情,更重要的是,他该如何解释自己这次离奇的昏迷和近乎死而复生的经历?道书的秘密,绝不能暴露!
他定了定神,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尽管喉咙干涩得像是要冒烟:“三……三爷爷,我醒了,您……您进来吧。”
话音刚落,那扇简陋的木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道略显佝偻的身影,逆着从门口透进来的光线,出现在张志玄的视野中。来人正是张家的老族长,张元常。
与张志玄记忆中那个虽然清癯、但眼神总还带着几分锐利的老人相比,此刻的三爷爷,显得异常疲惫。他的头发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更加花白了些,额头和眼角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斧凿,原本还算挺直的腰杆,此刻也微微弯曲着,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压。最让张志玄心头一紧的,是三爷爷那双浑浊却依旧饱含关切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细密的血丝,眼袋也深深地耷拉着,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憔悴。
显然,自己这次昏迷,让这位老人操碎了心。
“志玄!”
看清床上确实坐起的身影,张元常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一抹惊喜的光彩,那份浓浓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他快步走到床边,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你……你真的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略显干枯的手,想要去碰触张志玄,却又在半空中顿住,似乎怕自己粗手笨脚弄疼了他,只是急切地上下打量着,眼神里充满了后怕与庆幸:“感觉怎么样?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告诉三爷爷,别硬撑着!”
面对三爷爷如此真切的关怀,张志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驱散了些许身体上的寒意和道心裂痕带来的隐痛。他努力牵动嘴角,想给老人一个安心的笑容,却发现脸上的肌肉也同样僵硬不听使唤,最终只能化作一个略显苍白的微笑:“三爷爷,我……我没事了,就是……就是还有些脱力,身上没什么力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中调动着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强压下道心传来的阵阵刺痛,让自己的语调尽可能显得平稳自然。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张元常连声说着,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紧绷的脸部线条终于柔和了些许,但那深深的忧虑并未完全散去。他搬过旁边那张歪斜的木桌前唯一勉强能算作凳子的木墩,在床边坐下,目光依旧紧紧锁在张志玄的脸上,仔细观察着他的气色。
“志玄啊,”老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还是带着沉重的语气开口问道,“你……你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就昏迷不醒了?而且……而且气息微弱得吓人,就像……”
就像随时会断气一样。后面的话,张元常没有说出口,但那眼神中的惊悸已经表露无遗。
来了!
张志玄心中一凛,知道最关键的问题来了。他早已在心中盘算过应对之策,此刻虽然虚弱,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道书绝不能提,那只能归咎于修炼本身。
他低下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懊恼和后怕的神情,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沙哑和苦涩:“三爷爷,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是……是我自己太急于求成了。”
“急于求成?”张元常眉头皱得更紧,“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张志玄深吸一口气,忍着道心被牵扯的痛楚,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我修炼《青元诀》时,感觉……感觉似乎触摸到了一丝炼气四层的门槛。您知道,我的资质……一直没什么进展,心里着急,就想着……想着能不能一鼓作气,强行冲破那一层关隘。”
他说到这里,适时地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惭愧和痛苦交织的神色,继续道:“那天晚上,我准备妥当后,就开始全力运转功法,冲击瓶颈。可是……可是我的根基终究是太差了,法力不济,经脉也承受不住那样的冲击……最后关头,不仅没能成功突破,反而……反而好像是岔了气,一股混乱的法力反冲回来,震荡了我的心神……”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三爷爷的反应。冲击瓶颈失败导致心神反噬,甚至昏迷不醒,这在修仙界并非罕见之事,尤其对于资质不佳、根基不稳的修士来说,风险更大。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最不容易引人怀疑。
“结果……结果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就已经是现在这样了。”张志玄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感,恰到好处地结束了描述。
听完张志玄的解释,张元常紧锁的眉头并没有完全舒展,但眼神中的疑虑确实消散了不少。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后怕,有心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唉!你这孩子!糊涂啊!”老人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张志玄的手臂,力道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修炼之道,最忌急功近利!尤其是你……你的情况,更应该循序渐进,稳扎稳打,怎么能如此冒险行事?”
他的语气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长辈对晚辈鲁莽行为的担忧:“冲击瓶颈失败,心神反噬,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经脉受损,修为倒退,重则……重则道基尽毁,甚至当场殒命!你这次……你这次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
张志玄顺从地点点头,脸上露出受教的神色:“是,三爷爷教训的是,是志玄鲁莽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看着侄孙苍白着脸、虚心认错的模样,张元常心中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只剩下浓浓的心疼。他摇了摇头,声音放缓了些:“罢了罢了,人没事就好。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记住这个教训,万万不可再逞强冒进。”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再次变得凝重起来,带着一丝沉痛说道:“你可知……你这次昏迷了多久?”
张志玄心中一紧,摇了摇头,配合地问道:“多久?”
“整整三天!足足三天三夜啊!”张元常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和后怕,“这三天里,你气息奄奄,神魂波动微弱得几乎感应不到,我和几位长老想尽了办法,也只能勉强维持住你的生机……你不知道,这三天,三爷爷这心啊,就一直悬在嗓子眼,生怕……生怕你……”
老人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三天!
张志玄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预感到自己昏迷的时间不短,却没想到竟然长达三天之久!三天时间,对于瞬息万变的修仙界,对于本就处境微妙的张家来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了!难怪外面的环境如此死寂,难怪三爷爷如此憔悴!
“为了稳住你的伤势,吊住你那一口气,”张元常似乎不愿过多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家族库藏里常备的一些普通疗伤丹药,像是‘回气丹’、‘养元散’,都给你用下去了不少。虽然品阶不高,但胜在药性温和,能固本培元。好在……总算是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疗伤丹药……家族库藏……
这几个词,像是一把小锤,轻轻敲打在张志玄的心上。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三爷爷话语中那一闪而逝的沉重。即使是普通的丹药,对于资源本就不宽裕的张家来说,恐怕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联想到之前感觉到的那份不同寻常的死寂,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在他脑海中浮现:这三天里,家族内部,是否因为救治自己这件事,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争论?
他没有立刻追问,只是将这份猜测深深地埋在了心底。现在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想太多,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
“三爷爷,”张志玄的声音依旧虚弱,但眼神却透出一丝清明,“谢谢您,也谢谢家族……这份恩情,志玄记下了。”
张元常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仿佛侄孙的这句话,让他连日来的疲惫都减轻了不少:“傻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你是我张家的子弟,是我的侄孙,家族岂有不救你的道理?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好好歇着,把身体养好才是最要紧的。”
他站起身,替张志玄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你刚醒,身体还虚,不宜多说话。先安心静养,我去让厨房给你熬点易克化的灵米粥送来,补充点元气。”
“有劳三爷爷了。”张志玄感激地说道。
张元常点点头,又仔细叮嘱了几句注意休息、切勿再妄动法力的话,这才转身,带着比来时略微轻快的步伐,推门走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随着房门的关闭,屋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张志玄靠坐在床头,默默地消化着刚才得到的信息。
昏迷了三天……动用了家族的疗伤丹药……
每一个信息,都像是一块石头,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感觉到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尤其是三爷爷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以及那句“普通疗伤丹药也用下去了不少”时语气中潜藏的无奈,更是让他无法释怀。
看来,自己这次“修炼意外”,带来的影响,绝不仅仅是身体上的重创那么简单。
他闭上眼睛,再次感受着体内那微弱的生机、堵塞的经脉,以及道心上如同蛛网般蔓延的裂痕带来的、无时无刻不在的刺痛。
前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但无论如何,他活下来了。
而且,他知道了自己昏迷的时间,知道了家族为救治自己付出了资源。
下一步,就是尽快恢复,然后……想办法解决那该死的、残缺的《青元诀》优化功法!
唯有真正踏上修炼之路,拥有自保之力,他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立足,才能回报三爷爷和家族(至少是三爷爷所代表的那部分)的恩情,也才能……应对那些潜在的、未知的风波。
他的意识,再次沉入了那片黯淡的识海,望向了那抹稳定而纯粹的紫色微光。
希望……或许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