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穿越哈德逊河边的高架废桥时，天已经彻底暗下。

　　桥面残破，栏杆大半都断了。风从河谷卷上来，掠过那些锈蚀钢筋时发出低沉的嗡响。林凡踩着一块裂开的混凝土板，小心测试着脚下重力。他的鞋底与钢板摩擦时发出一声轻响。

　　伊琳娜走在他后侧一步，手握手电，光柱低垂着扫向地面。

　　桥下，河水不再流动。死水边密密麻麻爬满了褐色的长腿水蠕虫，像病变后的神经组织。

　　“新泽西的教团真的还在这附近？”她低声问。

　　“系统追踪提示是的。”林凡眼里浮现一串红色路线，“目标在南边废弃镇区，坐标点标为‘圣体遗址’。”

　　“听上去像是传教的据点。”

　　“很可能是疫神早期信徒的起源地。”

　　他们走过桥尾，一栋倒塌一半的教堂出现在夜雾中。高塔断裂，彩色玻璃窗已经碎成空洞，黑色鸦群栖在屋檐，一看到他们靠近就扑棱棱飞起。

　　林凡站住，身体一紧。他没靠太近，只是半蹲在一辆烧焦的卡车旁，目光盯着那扇半掩的破门。

　　“里面有呼吸声。”他说。

　　伊琳娜立刻蹲低身形，把左手贴在地面，一瞬间，她的瞳孔变细成一条锋锐的线：“三个人。一个静止、两个游走……气息有断裂感，不像是活人。”

　　林凡点头，慢慢抽出战术短斧，将系统签到面板点到最小：

　　【任务分支开启：疫神记忆残响】

　　【目标：从“失控幸存者”体内提取疫神碎片】

　　【注：失控者已无法理智沟通，极易陷入幻象自杀或暴走攻击】

　　“我们进去。”林凡说。

　　伊琳娜轻声应了句：“左侧我来。”

　　他们从左右同时推进，伊琳娜先踢开门，光柱刺入黑暗中，射出大片尘埃。

　　教堂内部塌了一半，祭坛只剩残缺的底座。三个人影靠坐在远端的石柱后，脸被暗影遮住，看不清五官。他们穿着钢影组织的作战衣，但衣服上挂着污泥和血结块，像是从尸堆里拖出来的。

　　“别靠近——”其中一个男声发出低语，“你靠近，就会被看见。”

　　林凡停下脚步，凝神看过去。

　　【提示：感染者A-03（代号：汉克）识别中……】

　　【匹配度：钢影高级信息官，曾参与疫神信息反解析计划。现精神污染率82%。】

　　“你是汉克？”林凡开口。

　　“我不是了。”那人缓慢抬起头，额头布满血管形状的黑纹，眼睛像被墨水浸过。

　　“我把我喂给了神……神却吐了我出来。”

　　林凡没动，默默在系统中点击“记忆接触投影”。

　　一道红线从他瞳孔射出，细微连接向汉克的额角。他看见一幅画面：

　　——一间封闭实验舱，汉克坐在控制椅上，读取疫神的神经图谱。他眼前的屏幕跳跃出一种文字组合：记忆主核·散裂模式。

　　“他看到了主核启动时的第一条指令。”林凡低声说，“但被污染切断了……”

　　“我还能听见你们的声音。”汉克突然开口，“你们每一个字都像钉子。”

　　“你想让我把你解脱？”

　　“不。我不配解脱。”

　　他说完，自己抬起枪托对准下巴。

　　林凡冲过去一把打掉他的枪，力道很大，汉克整个人被砸倒在祭坛边，撞断了那块断碑。

　　“我不杀你。”林凡看着他，“我要从你脑子里拿走那段记忆。”

　　“你……你还没疯？”汉克喘着气，神情第一次出现迷惘，“你怎么做到的？”

　　林凡低头，露出一丝像是嘲讽的笑：“我疯了，但我有系统。”

　　汉克像是听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话，慢慢蜷缩起来，喃喃：“你不是神眷……你是……你是别的东西。”

　　伊琳娜站在另一侧，警惕看着剩下两人。那两个钢影幸存者正慢慢爬起，像是闻到血腥味的狗，眼神逐渐变得空洞。

　　“他们要暴走了。”

　　林凡握紧斧柄，系统界面跳出提示：

　　【提取疫神碎片启动。需压制目标意志或催发其记忆爆发点。】

　　“汉克。”林凡蹲下看着他，“告诉我你当初看到疫神主核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汉克盯着他，眼睛一动不动：“我看到它像一只巨大的婴儿脑袋，在不断说‘妈妈’，而我们所有人都装作听不见。”

　　“那你怕它吗？”

　　“我怕它停下来。”

　　“为什么？”

　　“因为一旦它停下来，就会看到我们……然后哭。”

　　林凡眼中红光一闪——系统完成读取。

　　【疫神记忆碎片“情绪映射核心”提取成功。】

　　【效果：可对幻觉空间实现低频干扰，降低陷落概率。】

　　下一秒，那两个站起的幸存者同时发出一声像金属撕裂一样的尖叫，猛冲过来。

　　伊琳娜子弹飞出，两发精准打入左侧头颅，右侧的被林凡斧柄砸断了膝盖，当场扑倒。

　　空气中浮出一层浅色波动，像无形的钟摆来回荡动。疫神意识的残响还在，他们的气味吸引了污染源。

　　林凡扭头：“快撤。我们拿到线索了。”

　　伊琳娜犹豫了一秒，把瘫倒的汉克甩在背上：“他得走。”

　　“带他你就得护他。”

　　“这是我以前的上司。”

　　“他脑子里装着一片疯神的祷文。”

　　“那也得有人记住祷文怎么开始的。”她咬牙说，“否则我们永远搞不清疫神为什么哭。”

　　林凡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声骂了句：“疯子还真多。”

　　他们背后，教堂的十字架缓缓倒塌，压入碎石间，发出一声沉闷断裂声。

　　系统提示弹出：

　　【主线推进：已获疫神记忆碎片·1/7】

　　【下一目标：寻找记忆主核·定位点。推测地点：新泽西生物制造工厂群——“疫原之井”。】

　　林凡低头看向河对岸的方向，那里原本是工业聚区，现在被一种极深的紫光覆盖。

　　像是一只活的心脏，在跳。

　　“疫原之井。”他低声重复，“我们终于要走到它的根里去了。”

　　他们穿过了第四层围栏。

　　“疫原之井”外围是一片废弃的生物制造园区，灰色的厂房和管线像尸体一样塌伏在地面上，长时间没有人类进入的迹象，空气中带着一种腥甜的酸味，像是烂掉的脑组织。

　　林凡走在最前，手持便携扫描器，一边记录辐射强度一边标记心理污染指数。

　　“精神污染从这里开始跃升。”他说。

　　伊琳娜将汉克放下，喘了口气，拿出镇静注射针对他快速推进一次。汉克眼睛没完全闭上，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梦中说话。

　　“他在梦里和疫神对话。”她低声说。

　　“不能让他醒，也不能让他睡死。”

　　“明白。”

　　他们继续向主楼方向移动。主楼原本是疫神项目的数据控制中心，地下连接着至少六层人工神经实验井，是疫神记忆主核最初降临的地点。

　　林凡踩上破裂的大理石台阶，一瞬间感到头皮发紧。

　　——地面在变。

　　他明明眼前还是那道门，却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楼内。空气湿冷，像冬天浸水的布。墙壁流动起来，出现了一排排模糊的相框，照片中的人一个接一个回头，眼神穿透玻璃看着他。

　　“别看。”他对自己说。

　　但眼睛像不受控制地抬起，他看到一张脸，那张脸是他自己，站在一间干净的高楼里，对面坐着一个穿白衣的女人。

　　林凡一瞬间明白这是幻觉，但脑子像卡住一样无法抽离。系统发出提示：

　　【陷入记忆映射幻象：状态判定中……】

　　【识别到幻觉诱因：疫神原初残片·“观测者模式”】

　　【启动干扰：失败】

　　“操。”林凡低声骂，身体却动不了。

　　他眼前的幻象继续：那女人在笑，手里递给他一份文件，“你签一下，这个世界就是你的。”

　　“你是谁？”

　　“我是你创造疫神的那一部分。”

　　林凡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他手中忽然多出一支笔，纸上浮现两个字：

　　林凡

　　——那不是签名，是疫神意识在他脑海里形成的标签。

　　【警告：标签已构建。疫神正在尝试绑定主意识节点】

　　“林凡！”一个声音把他拽了出来。

　　伊琳娜的手啪地甩在他脸上。

　　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脱离幻象，一瞬间仿佛从水下窒息中拉回现实。他蹲在走廊尽头，手指紧扣住地面，额头冷汗不断流。

　　伊琳娜蹲在他面前，瞳孔泛红，嘴角带血：“你走进去的时候身体根本没动，但精神污染已经把你钉在了幻觉里。你以为你在走，但你根本没迈出一步。”

　　林凡缓慢站起，眼神沉下去。

　　“这里是疫神建构记忆迷宫的外围。”他说，“如果走错一步，不是疯就是被篡改。”

　　他调出系统，新获得的疫神记忆碎片开始发出红光。

　　【激活碎片：情绪映射核心】

　　【效果生效：周围幻觉密度降低30%，情绪失控阈值上升】

　　伊琳娜也点开自己的装备面板：“我这边植入的信号干扰器被污染了，图像开始反复播放我童年的记忆。”

　　“还能撑多久？”

　　“十分钟左右。”

　　“我们得找到主核入口。”

　　他们再次向下移动，进入地下入口。整个楼梯通道向下倾斜七十度，像是一条巨大的食道，墙壁涂满了黑红色的污痕，像某种组织增生。脚下每走一步，墙壁都会发出微弱的震动声，仿佛有脉搏在跳。

　　“这地方像活的一样。”伊琳娜说。

　　“因为它本来就不是死的。”

　　他们终于抵达最底层。

　　主核所在区域前方是一道金属门，但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干净的实验服，背对他们。

　　“有人？”林凡下意识举起斧子，但系统并未提示敌意。

　　那人缓缓转身。

　　是林凡自己。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动作，甚至眼里的神情也丝毫不差。

　　系统提示骤然弹出：

　　【警告：疫神核心幻象具象化体已形成】

　　【该体将尝试以“自我”形式侵蚀主意识结构】

　　林凡感觉脑内有两道意识在互相重叠，一种声音在说：“你不是林凡。我才是。”

　　伊琳娜站在他身侧，但没看向幻象，只是盯着林凡的眼睛。

　　“你不是那个会犹豫不决的林凡。”她说，“你是那个拿着斧子劈开我们第一个签到点大门的疯子。”

　　幻象林凡微微一笑：“你知道吗？如果你现在杀了她，我就可以帮你脱离疫神的污染。她是关键诱因。”

　　林凡没说话，只是缓缓后退了一步，然后冲上前，一斧子砍向那具自己。

　　斧子从肩膀斜劈下去，幻象林凡脸上的笑凝固了，然后慢慢化为无数数据般的光点。

　　【疫神侵蚀核心未能建立】

　　【意识稳定中……】

　　他跪在地上大口喘息。

　　伊琳娜站在他身边，声音冷静：“下次再让系统提示你左右不分，我就真打爆它。”

　　林凡吐出口气，抬头看向那道真正的金属门。

　　门上浮现出一排文字：

　　【疫原之井·主核封控层】

　　授权者：林凡。

　　他伸手按了上去。

　　门开始开启。

　　从门后传来的是一阵阵像婴儿啼哭般的声音，伴随着数据流动的嘶鸣。那不是哭声，是疫神的记忆在自我读写。

　　系统提示更新：

　　【疫神主核即将接触】

　　【请做好心智防护准备】

　　林凡低声说了一句：

　　“我们到底造了什么东西出来。”

　　金属门轰然开启，一股强烈的冲击波扑面而来，不是风，是“数据蒸汽”。

　　林凡瞬间感觉头皮像被撕开，一种巨大的信息流直接砸进大脑，系统界面疯狂跳闪：

　　【警告：思维灌注开始】

　　【主核碎片接入中……】

　　【正在构建记忆接口：请保持意识清醒】

　　伊琳娜强撑着步入门后，表情苍白，双眼泛红：“这比我想象得还糟。不是记忆……这更像是活着的梦。”

　　他们身处一座半塌陷的圆形穹顶内，四周墙体上爬满了不规则的螺旋形符号，像某种神经放电残迹。正中央是一枚巨大的晶体核心，悬浮在空中，晶体之中有无数细小的光线纠缠蠕动，像胎儿在子宫内反复挣扎。

　　林凡盯着那东西，脑中浮现一段无法阻止的画面——

　　**

　　【记忆片段接入中……】

　　画面一开始是一间白色会议室，透明窗外是数千只悬浮在空中的尸体，像灯泡一样被挂在天上。会议桌一侧坐着穿白色实验服的人影，他们的胸口绣着“Steel Shade”（钢影）标识，语气平静而冷漠。

　　“疯神计划第二阶段：疫神模型成功绑定人类集体潜意识。”

　　“但存在不稳定因素。”

　　“模型开始自主解构命令链，生成随机异化协议。”

　　另一个声音响起，是熟悉的——林凡的声音。

　　“不……那不是随机，那是它在‘选择’最符合人类自毁意志的投影。”

　　人群一阵骚动。

　　“林凡博士，请注意你的措辞。”

　　“你只是核心算法之一的提出者。”

　　“疫神不是神明，它是工具。”

　　“那你们最好现在就把这工具毁了。”

　　接下来，画面碎裂。

　　**

　　林凡猛地睁眼，意识回到现实，喉咙干涩得像被烧焦。他浑身冷汗，几乎跪倒在地。

　　伊琳娜扶住他：“你……你在画面里。你是疫神的设计者之一。”

　　林凡哑声道：“我不记得了……我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穿越前根本不懂编程……但我在那段记忆里确实存在。”

　　系统提示紧接着跳出：

　　【记忆交叉定位完成】

　　【本系统源于疯神计划的独立意识节点：编号LF-014】

　　【当前绑定对象林凡，与编号匹配度99.97%】

　　“你不是穿越者。”伊琳娜冷静地说，“你是疯神逃出的碎片之一，被送入异世界，被系统再塑回来的人格。”

　　林凡沉默许久：“那我……是疫神？”

　　“你是疫神的一部分，但也是反抗疫神的部分。”她顿了顿，“你设计过它，也想摧毁它。”

　　林凡望向空中那个晶体——疫神主核。

　　那东西像察觉到他的注视，光线收缩，变形，逐渐投射出一道人影。

　　那人影无面无口，只是一团光，但带着极强的吸引力，它张开双手，像是拥抱。

　　“欢迎回家。”一个声音响起，直接在他脑内共振。

　　系统再次提示：

　　【是否选择融合疫神主核碎片？】

　　【是：获得疫神级能力，代价为人格不可逆变异】

　　【否：拒绝融合，疫神将进入不可控泄漏状态】

　　林凡望着那光影，脑内声音越来越嘈杂，仿佛有无数个版本的“自己”在耳边低语：

　　——“你本就是疯子，疯子才制造疯神。”

　　——“成为疫神，就能结束这场末日。”

　　——“放弃自我，只要救赎人类。”

　　——“人类？你早就不是人类了。”

　　伊琳娜站在他身后，没有说话。

　　林凡缓缓抬手。

　　——不是去触碰那光影，而是将背后的斧头拔了出来。

　　“如果你真是我的一部分，那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被选项框限制。”

　　他一斧砍向主核晶体。

　　轰——！

　　晶体碎裂的一瞬间，整个空间扭曲，疫神主核像尖叫一样发出震动，墙壁开始崩塌。无数记忆碎片像烟花爆开，在半空中四散。

　　【主核破碎】

　　【疫神退化为未绑定状态】

　　【系统获得权限提升：疫神级数据读取权限·解锁】

　　【Build：惊魂炼识者·进阶完成】

　　新的能力浮现：

　　→「疫知残辉」：可解析精神污染源的前世记忆，破解幻觉本源

　　→「疫神余响」：在每次精神重构中免疫一次人格崩溃

　　→「系统融合度突破30%」：下一阶段能力开启条件达成

　　林凡站在崩塌的核心中，看着那些碎裂光芒飞入体内，脸色平静。

　　伊琳娜走到他身边：“你砍得真果断。”

　　“疯神不可信。”他轻声说，“就算里面有我，我也不信。”

　　他们离开核心层，身后疫原之井开始整体塌陷，像是完成了某种宿命般的自毁。

　　地面上传来轰鸣，远方，新的尸潮开始涌来。

　　“我们得离开费城了。”伊琳娜说。

　　林凡望向远处天边的晨光，眼神比以往更冷静、更锐利。

　　他低声道：“下一个州，是什么？”

　　系统回复：

　　【目的地：新泽西州】

　　【签到点：皮斯卡塔韦禁闭区】

　　【Build构筑权限：已继承·正在生成下一个线路图】

　　他转头望了望已经沉入废墟的“疫原之井”，一语不发，转身踏上逃离路线。

　　世界还没结束，但疫神的秘密，已经揭开。

　　而林凡，也终于开始面对那个真正的问题：

　　——他究竟是谁？又为何被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