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长，陆导师，你们看！真的有哦！”

　　林初阳稚嫩的童音，如一滴滚油落入冰湖，瞬间在死寂的广场上炸开。

　　“唰——”

　　数百道目光，如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瞬间钉死在那只比孩童头颅还大的油亮兽蹄上。霸道的肉香混合着精纯的灵药芬芳，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点燃了他们腹中名为贪婪的邪火。

　　那不是普通的兽蹄！是三阶穿山熊的左前蹄！其中蕴含的灵力，足以让一名炼气期弟子，生生省去三个月的吐纳苦修！

　　“凭什么！”一个外门弟子双目赤红，捏着陶碗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虬结的青筋在手背上如地龙般疯狂扭动。“我们排队几个时辰，只为了一口果腹的灵米饭，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凭什么能大快朵颐！”

　　“黑幕！这绝对是宗门黑幕！”

　　人群开始骚动，粗重的喘息声连成一片，压抑的杀意在空气中弥漫。几名弟子甚至已经悄然松开了腰间的法器，身体前倾，作势欲扑。

　　陆翊玮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这几乎是一场暴动的预演！他一步踏出，法力激荡，正欲用雷霆之势，将这股歪风邪气彻底镇压。

　　一只冰冷的手，却按住了他的肩膀。

　　是姚青洲。

　　“别急。”姚青洲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魔力，瞬间抚平了陆翊玮体内奔涌的法力。

　　他越过陆翊玮，独自一人，走向那数百名愤怒的、贪婪的、即将失控的弟子。

　　他淡漠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凡是与他对视的人，心头才燃起的燥火，像是被兜头浇下一桶冰渣，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很羡慕？”姚青洲开口，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觉得不公？”

　　无人应答。但他们眼神里那死灰复燃的不甘，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们以为，他手中的是特权？”

　　“错了。”姚青洲的声音很平淡，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是因果。”

　　他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向正抱着熊蹄，一脸茫然的林初阳。

　　“他是道子。他说要有穿山熊的左前蹄，于是天意流转，膳堂的孙长老便福至心灵，将这只恰好在今日解封的熊蹄，烹煮奉上。”

　　“这不是宗门给他的。”姚青洲一字一顿，声音平直得像一把出鞘的铁尺，不带任何温度。“是这方天地，顺应他的意志，赠予他的。”

　　“道子”二字，仿佛两座太古神山，轰然压下，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但你们要记住。”姚青舟的声音陡然转厉。“天地会赠予道子，宗门，却不养闲人！”

　　“想要天材地宝，就用你们的价值去换！去做任务，去闯秘境，去为宗门立下功勋！用你们的血，你们的命，去换取你们想要的一切！”

　　“若有谁，敢把不劳而获的念头，付诸于行动……”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仿佛两柄出鞘的绝世凶剑，刺入每个人的神魂深处。“那便是在挑衅我墨竹山的铁律，也是在挑衅我，姚青洲！”

　　“下场，只有一个。”

　　他顿了顿，嘴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死。”

　　广场上的温度，仿佛在这一瞬间，骤降到了冰点。所有人噤若寒蝉，再不敢有丝毫贪念，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在这肃杀到极致的氛围中，一个极不和谐的“咔嚓”声，清脆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风暴最中心的林初阳，对此间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察觉。他正抱着那巨大的熊蹄，张开小嘴，狠狠啃下一块鲜嫩的蹄筋，吃得满嘴流油，小脸上洋溢着纯粹而幸福的笑容。

　　陆翊玮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一寸寸地崩塌碎裂。

　　姚青洲却不再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林初阳面前。

　　“吃完了？”

　　“嗯！”林初阳用力地点了点头。

　　“吃完了，跟我走。”

　　“该上课了。”

　　说罢，他像拎一只小猫一样，单手拎起林初阳的后衣领，转身便走，无视了身后那数百尊已经彻底石化的雕像。

　　陆翊玮浑浑噩噩地跟在后面，穿过重重戒备森严的禁制，来到执法院后山，一间阴冷潮湿的静室。

　　静室内，八个孩童盘坐在蒲团上。他们的瞳孔里映不出光，嘴角挂着晶莹的涎水，对外界毫无反应，仿佛三魂七魄被人生生抽走，只剩一具空壳。

　　正是先前被林初阳逸散的气运，冲垮道心的那八人。

　　“看到了吗？”姚青洲的声音，在空旷的静室中幽幽回响。“仙路已断，神智已失。”

　　“这就是你布阵滋养地脉，需要付出的‘代价’。”

　　他死死盯着林初阳，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这笔学费，你来付。”

　　林初阳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他走到一个孩童面前，伸出小手，捏了捏对方冰冷的脸颊，又掰开对方的眼皮，仔细看了看那空洞的瞳孔。

　　“病根不在道心，在神魂。”

　　他转过头，看着姚青洲，用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方案。

　　“找一颗未曾受到浊气污染的‘净水灵芝’做药引，以三昧真火炼化成液，从他们天灵盖灌入，可以为他们重塑神魂道基。”

　　陆翊玮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净水灵芝？重塑道基？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说得轻巧！”他忍不住出声，“如今太素开天，清浊混源，天地间哪里还有未受污染的净土？那净水灵芝早就成了各大妖族净化水源、延续族群的命根子，视若重宝，怎么可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

　　当“重塑神魂道基”这几个字，清晰地传入林初阳的耳中时。

　　林初阳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双清澈如琉璃的眼眸，瞬间被无尽的、汹涌的恐惧与痛苦所淹没。

　　不是回忆，而是重现。

　　脖颈处断裂的冰冷触感，泥土封堵口鼻的窒息感，神魂被亿万黑色根须刺穿、撕裂、搅成碎末，再被某种滚烫的岩浆强行粘合……无数血腥、诡异、支离破碎的感官碎片，化作最原始、最纯粹的剧痛，在他识海中轰然炸开！

　　“啊——！”

　　林初阳猛地抱住自己的头，发出一声凄厉至极、不似人声的尖叫。他蜷缩在地，像一只被踩断脊梁的幼兽，剧烈地颤抖着。

　　然后，用自己的脑袋，一下，一下，又一下地，疯狂撞击着冰冷的地面。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令人心悸。

　　“院长！”陆翊玮大惊失色，就要上前施救。

　　姚青洲再次拦住了他。手臂坚硬如铁钳。

　　与陆翊玮满脸的惊骇不同，姚青洲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近乎狂热的、病态的兴奋！他动作迅疾地从怀中取出一枚空白玉简，死死贴在自己的眉心，神念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涌动。

　　“别打扰他。”姚青洲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那不是恐惧，而是某种触及终极真理时的狂喜。

　　“也别打扰我。”

　　他双目紧闭，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其中，精准地记录着林初阳的每一次肌肉抽搐，每一声痛苦呻吟，以及那崩溃神魂中逸散出的、最宝贵的记忆碎片。

　　陆翊玮彻底愣住了。

　　他不明白。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堂“课”？

　　不知过了多久，姚青洲猛地睁开眼。

　　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嘴角咧开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他没有看陆翊玮，而是死死盯着手中那枚正疯狂闪烁、几近滚烫的玉简，用一种梦呓般的、狂热至极的声音，低声呢喃。

　　“对……就是这样……”

　　“被碾碎，再重塑……”

　　“‘盆中首’的再造记忆……”

　　“这……才是我最完美的‘高考’参考资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