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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镜花水月

我夺气运生造化 荧岁镇太辰 6426 2025-06-22 05:20

  徐渊那近乎诘问的声音在星砂流岚中激起无声的涟漪:“顾廉和瑾鸢,还有青鸾,应该不是基于真实历史残影投射的幻象吧?”

  谢昀的白发在静谧翻涌的星屑中如瀑流淌,青玉簪上的幼苗叶片流转着永恒却脆弱的生机光晕。

  那双洞穿万古时光的赤金龙瞳深处,倒映着少年眼中燃烧的鎏金色怒焰,以及那怒焰之下,一丝连少年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深藏而固执的求证。

  求证那些他曾付出过真心的“人”,是否竟连一丝真实的微尘都不曾存在。

  谢昀脸上重新浮起了那抹惯有的、慵懒而空灵的笑意,但这笑意却像精心烧制的薄胎瓷,在星砂微光的映照下透出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没有直接给出徐渊答案,而是缓缓抬手,纤长指尖在虚空轻轻一拨。

  嗡!

  如同拨动了某种无形的琴弦,周天流转的星砂陡然加速。

  顷刻间,周围广袤无垠的星砂流岚汇聚、凝聚,不再是推演命轨的光点,而是化作了一面巨大无朋、通透无比的星砂琉璃镜。

  镜面泛着柔和冰冷的光,镜中景象,徐徐展开。

  没有苦海镇的倒影,亦非此刻锁妖塔顶的对峙。

  镜中展现的,赫然是青阳宗!

  只是这个青阳宗,在徐渊看来却是极为陌生。

  这镜中之景,更古老,更压抑,弥漫着一股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山雨欲来前的沉闷腐朽。

  雕梁画栋依旧在,亭台楼阁气派万千,往来弟子衣着鲜亮,仙鹤清鸣响彻云间。

  可一股难以言喻的死寂感,却渗透了每一帧画面。

  在那座属于丹峰药庐的、徐渊曾无数次在其中配药炼丹的阁楼之前,一道孤单的身影被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山岩台阶之上。

  巨大的闷响声隔着星砂琉璃镜仿佛也能听见,镜中倒影震颤。

  那是一个高大异常的身影,浓眉,方脸,透着一股拙朴。

  此刻他鼻梁塌陷,口鼻间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前青阳宗的灰色弟子服,粗布制成的衣襟在狂暴的力量撕扯下发出不堪重负的裂帛之音。

  他那双总是带着点憨厚与倔强的眼睛,此刻布满细密的血丝,如同落入陷阱的困兽,死死地瞪着一步步向他逼近的几个人影。

  “那领头之人,正是十五年后窃天道盟青阳分舵的舵主,赵显。”谢昀的声音平淡缓慢,丝毫没有波澜。

  只是此刻的赵显,同样身着青阳弟子服饰,面容更显年轻阴鸷。

  他唇边挂着一抹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看着地上挣扎的人影,如同看一堆没有生命的尘土。

  “顾廉,”赵显的声音清晰而冷酷,穿透镜面,“区区外门弟子,靠着那点蛮力也配守药田?”

  “那棵‘九叶净魂莲’的幼苗昨日移栽时仙机不稳,灵力流失,是你守护不力!你可知那株灵植有多珍贵?”

  “峰主震怒,按门规,当废你经脉根基,逐你出门。本执事念你还算一条好命的看门狗,只断你一臂,逐下山去,已是法外施恩,还不感恩?”

  镜中那名为“顾廉”的弟子,挣扎着试图站起,胸口剧烈起伏带出更多的血沫。

  他吐出口中带着内脏碎片的浓血,喉咙里嗬嗬作响,像是一头濒死的野兽在发出最后的低吼:“赵…赵显…你构陷我!那株苗…昨日是…是你的人强行移栽…动了根须!我拦过……”

  话未说完,赵显身后一道身影闪电般蹿出,势大力沉的一脚狠狠踹在镜中顾廉的左肩。

  “咔嚓!”清晰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镜中世界里炸开。

  镜中顾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人如同被抽掉骨头的布袋,身体诡异地扭曲着被踢飞数丈,重重撞在药庐阁楼的基石上,激起的碎石烟尘弥漫开来,再也无力爬起。

  “污蔑执事,罪加一等!”赵显负手,声音如同地狱寒冰,“拖下去,两条腿一并打断,丢下山喂野狗。再有妄言者,同罪!”

  画面并未在顾廉身上停留。星砂流转,镜中场景骤然切换。

  是另一处清冷的庭院,布局雅致,却笼罩在一股病入膏肓的哀愁之中。

  一个少女蜷缩在角落的软榻之上,裹着厚厚的棉被,露出的半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碰一碰就要碎裂的水晶。

  镜中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在轻轻颤抖,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残叶,每一次呼吸都细微得令人心悸。

  旁边一个同样带着药草气息、却衣着简朴得多的老妇人端着一碗热气缭绕的浓黑药汁,小心地用勺子舀起吹凉,递到少女唇边。

  “小姐…喝了药就好些了……”老妇人声音沙哑,满是忧虑。

  镜中少女,或者说镜中的顾瑾鸢,费力地睁开眼,眸光涣散,看向窗外枝头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子被冷风吹落。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没有看那碗药,像是在对老妇人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花…开了…又谢了…根都没了…还喝什么呢……”

  一丝难以言喻的死气,自她眉心蔓延开来。

  老妇人端着药碗的手剧烈一颤,滚烫的汤汁泼洒出大半,溅落在少女苍白的手背上。

  少女却毫无反应,目光依旧死死盯着窗外那片落地的枯叶,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砰!

  石碗摔碎在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刺耳。

  随之而来的是老妇人再也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嚎啕。

  镜面再次偏移。

  这一次,画面里是青阳宗山门之外,寒风凌厉如刀。

  一个身着素净青阳外门弟子服饰的少女独自站在山道尽头,身姿笔挺如寒霜中的孤竹,手里紧紧握着一柄闪烁着黯淡雷光的古剑。

  风卷起她的长发和衣袂,她的背影单薄却蕴藏着一种刚折易折的凛冽。

  在她身前,一字排开数位衣着明显更精良、气息更沉凝的内门弟子。

  为首的青年背负着一柄流光溢彩的飞剑,神色倨傲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薄。

  “夏侯鸾,”为首青年嘴角勾起,声音不大却传遍空旷的山门,“莫要不知进退!青阳雷曦一脉剑种?呵…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敢拒绝本少爷给你天大的机会?做我的侍剑婢女,是你的造化。”

  “多少寒门女子梦寐以求,跟着我,丹药、功法,绝不会比你守着那套过时的破烂剑诀强?还是说……你更愿意回去守着那个没几年活头的老瘸子?”

  镜中夏侯鸾握着“雷曦剑”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绝望的青白色,骨节突出,仿佛要将那冰冷的剑柄生生嵌入自己的骨血里。

  她的身体因极致的屈辱和冰冷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着,如同紧绷到即将断裂的弓弦。

  她嘴唇紧闭,未曾看向说话之人,而是死死地盯着远处某个看不见的焦点,清澈的眼眸深处,是冻结成万年玄冰的杀意,还有一丝被压抑到极致、即将崩塌的脆弱。

  就在那为首青年得意地伸出轻佻的手指,欲去托住夏侯鸾冰冷的下巴时——

  轰!

  画面骤然如被重锤击中般剧烈扭曲、碎裂,转瞬化作漫天飞舞的星砂尘埃,簌簌落下,复又融入四周无边无际的流岚之中,一切归于无声的沉寂。

  那些被定格的悲怆与屈辱、绝望与冰冷,随着碎裂的镜面一同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出现过,又沉重地烙印在此方空间。

  徐渊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缓慢却无可阻挡地爬遍全身,最终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掌心紧握的劫焰刀柄传来灼热滚烫的触感,那赤鳞嗡鸣带来的热流,此刻却如同嘲笑他此刻内心冰冷的可笑火焰。

  那些镜中所见的画面——那被打断肩骨的顾廉喷涌的鲜血,顾瑾鸢眼中熄灭的灰烬,夏侯鸾指节绷紧到即将碎裂的姿态……

  每一个细节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落在他胸腔最深处,带来窒息的闷痛。

  那不是旁观影像的悲伤,是看着自己血肉相连之人被凌虐的撕扯!

  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嘴唇干涩欲裂,先前被欺骗的愤怒如同泼在极地冰川上的火油,在极寒中扭曲、沸腾。

  最终,所有的愤怒和寒意在喉间凝聚成沙哑的、如同滚过粗糙砾石的质问:“他们……都死了?”

  谢昀静静地立于翻涌流淌的星砂之间,赤金龙瞳之中倒映着少年脸上交错变换的绝望与狰狞。

  她脸上那最后一抹空灵笑意终于彻底敛去,化作亘古荒原般的沉静,那沉静之下,是无边无际的沧桑死寂。

  白发无风自动,在星尘之光中流淌如冰冷的河川。

  “死了?”谢昀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而沉重的质感,仿佛古老石碑被强行撬动摩擦发出的叹息。

  “在这个推演所基于的‘真实历史’锚点中,这个青阳宗本该存在的时间线上……”

  她微微仰头,目光穿透星砂流岚,似乎望向那早已化为劫灰的、真正的过去。

  “顾廉在被丢出山门、打断双腿喂野狗后,挣扎着一口气爬了三天三夜的血路,终于在天黑前找到了那位他冒着宗门大忌也要送药去吊命的、当年带自己入道的、早已残废的凡俗老猎人住处——只为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再看恩师一眼。”

  “顾瑾鸢没能熬过那个冬天。先天根基虚弱的身体早已被诅咒侵蚀朽坏,镜花水月的‘回春’药力散去,根须断绝,她便如失去了最后一点烛火庇护的孤蝶,在某个飘着小清雪的寒夜里,静静熄灭了生机。”

  “夏侯鸾……”谢昀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在回到那座风雪中的小屋后,发现她唯一的亲人、那个用毕生积蓄换来一把‘雷曦’仿剑的瘸腿老铁匠,已在她归来前夕,冻死在那堆冰冷刺骨、徒有其名的‘好剑’旁。”

  “翌日,她引动雷曦残剑中最后的杀伐雷煞,强冲山门,斩断赵显双腿…旋即…碎于青阳宗护山雷云之中,尸骨无存。”

  谢昀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最精准的刻刀,一刀刀刻进徐渊的神魂里。

  没有渲染,没有悲悯,只是以最平直的语调宣告一个已发生的事实。

  徐渊眼前几乎瞬间浮现起那残酷的画面:顾廉拖着断腿爬行的血痕,顾瑾鸢在雪夜凝固的纤瘦侧影,夏侯鸾残破的衣角在护山雷云中焦黑飘飞……

  那是基于“真实”推演而生的噩梦,却又在星砂流岚的无动于衷中显得那样苍白、渺小,如同一粒粒激不起丝毫尘埃的尘沙。

  “至于那个慕容昭…”谢昀的目光缓缓落回徐渊脸上,语调未变,“那灰蚀之咒会在一月后彻底失控,将他化为非人的妖魁,在青阳山道残食他所遇见的每一个人后…被赶来的长老们以大日明火焚为劫灰。”

  “而这青阳宗的覆灭,不过是浩荡道殒之劫序幕里,一朵微不足道的、连浪花都未曾溅起的小水沫。”

  徐渊感到一股庞大到无法承受的荒诞与冰冷洪流,瞬间将他完全淹没。

  原来他拼尽全力所能影响的,竟只是一个覆灭剧本中早已写好的终局!

  他先前所有救人的悲壮与努力,如同一个用力过猛的小丑在既定毁灭的背景板上蹦跳,显得那么可笑又那么绝望。

  元海深处的太极刻印疯狂旋转,鎏金色的道韵场域失控般剧烈外放,将他周身激荡的星砂都短暂地染上了一层狂怒的金辉,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挣扎嘶鸣。

  “假的!全是假的!”

  徐渊嘶吼出声,劫焰刀赤光大放,刀锋所指并非谢昀,而是脚下那片倒悬的、在灰雾火雨中挣扎沉浮的苦海镇虚影,似乎那里承载着他无处宣泄的愤怒与毁灭欲。

  “那顾廉呢,那瑾鸢和青鸾呢,那我身边这些人…他们算什么?你推演剧本里的提线木偶吗?被你像擦拭棋子般随意拨弄命运的尘埃吗?”徐渊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撕裂变调。

  “木偶?尘埃?”谢昀的声音陡然拔高,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刮过灼热的金铁。

  四周翻涌的星砂洪流仿佛应和般猛地一滞。她一步踏出,踏碎一片星砂,瞬间逼近徐渊身前。

  那股浩瀚如万古深渊般的龙尊气魄毫不保留地释放开来,完全不同于方才的慵懒空灵,带着一种凝如实质、足以将神铁压成齑粉的恐怖压力,狠狠镇压在徐渊元海之上。

  旋转的太极刻印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流转的道韵竟有被强行凝固冻结的趋势,徐渊紧握劫焰刀的手,指缝间都渗出了细密的血珠。

  “你太高看他们了。”谢昀赤金龙瞳中燃烧着幽邃的烈焰,每一个音节都如洪钟大吕,撞击着徐渊的神魂。

  “在之前的每一次推演中,顾廉的脊柱在赵显的脚下碎裂成渣;顾瑾鸢的坟头在寒风刚起的深秋就已覆满枯叶;夏侯鸾那把徒具其名的雷曦残剑被当作破铜烂铁,与那老铁匠的尸首一同被扔进了焚化炉!”

  “至于慕容昭…他最后看见的世界只有无尽的灰和绝望,他们甚至连成为你所谓‘木偶’的‘资格’都没有!”

  这冰冷如刀的残酷比较,如同万载寒冰瞬间冻结了徐渊刚刚沸腾的热血与怒火。

  谢昀周身汹涌的龙尊威压稍稍收敛一分,但那股沉重依旧如山岳般镇压着徐渊的意志。

  她的目光扫过徐渊臂弯里紧抱着他、正惊恐看着这一切的徐稚鱼,小家伙翡翠般的眼眸里盛满了对师父强大与冰冷的畏惧。

  “为什么这次不一样?”谢昀的声音重新归于一种极致的平静,那平静下却掩藏着更深的惊涛骇浪,“因为这一次,有了一个意外。”

  她缓缓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其纯粹、透着勃勃无尽生机的翠绿光芒,那光芒与徐稚鱼本体化灵木的气息完美呼应。

  “是她。”谢昀看着徐稚鱼,赤金龙瞳深处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光,那光穿透了万载岁月、七万次推演累积的尘埃。

  “还有你。因为你在那绝望的苦海镇中,没有选择漠然离去。你没有像过去的七万九千六百四十三次中的任何一次那样,遵循本能独自逃命。”

  “你选择了留下,选择了面对那片吞噬一切的朽烂黑林,选择了拼尽全力向‘化灵木’核心的那点微薄生机灌注你所有的精血、意志、以及……灵魂中那份最初、最本真、最不愿屈服的犟。”

  “许是天可怜见,又或者说,命运使然?”谢昀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你唤醒了她!这株本应在道殒之劫最初浪潮下必然枯萎湮灭、连成为‘尘埃’都无望的化灵木。”

  “她因你的选择而扎根于这片被推演构筑的‘虚假土壤’,在亿万死寂轨迹中绽放出了唯一的、不可思议的、绝无仅有的绿芽!”

  “她的醒来,”谢昀的目光重新锁定了徐渊,“唤醒了你内心深处被绝境掩埋的、更炽烈的火种。”

  “你不仅仅想自己活下去,那份护持生命萌芽、不愿其轻易熄灭的本能,在你灵魂深处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与热。”

  “这股光热引动了你夺运之力的质变,这份质变牵引着你遇见了锁妖塔顶的我,让你得知了灰蚀诅咒背后的根须指向,也即是窃天道盟。”

  “而你想要救下慕容昭的愿望,让你在十五年前青阳宗这个锚点,爆发出了远超七万次推演之外的力量,于是……”

  “顾廉没有被踩碎脊骨,他扛住了!”

  “丹峰药庐内,因稚鱼本体叶露催化而真正绽放出第一缕净世清辉的九叶净魂莲,其浩荡温和的生机之力,穿透了诅咒的阴霾,第一次真正润泽了顾瑾鸢那腐朽枯竭的根脉!”

  “她体内沉疴被强行遏止,那盘桓眉心的死气消散,她看到了花开花落之后,根须尚存的可能,没有在那个冬天化为坟茔。”谢昀的声音铿锵有力。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你我都是这方天地之间的浮游,生于道之间,亦要亡于道之间。”

  谢昀说着,忽然露出期盼的目光:“此方天地的确有不少虚假的成分,但你却可以把它变为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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