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那是玛雷刚拜在“海之至尊”门下不久时发生的事。

　　那时的“海之至尊”还是水元素学院的院长，身兼教学与管理之责，日理万机，事务繁忙。

　　她将天赋异禀的玛雷收为弟子后，却没空亲自教导，大多数时候都把他放养在学院里，自由选修一些魔法师的基础课程。

　　直到某天，她看到了一张来自度假胜地的传单。

　　——“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来自‘黄金之城’的惬意。”

　　不得不说，写这宣传语的人确实有点水平。短短一句，就仿佛把奥伦塔利斯的热风吹到了读者脸上。

　　然后在最下方，加上一句绝杀：

　　“——把工作上的苦恼抛在脑后吧！”

　　于是，“海之至尊”当机立断，决定退休。

　　卸任之前，身为导师的她决定重启与爱徒的羁绊。

　　正逢学院刚放假，玛雷根本来不及躲，就被一封信派遣去了院长的实验工坊。

　　学院院长作为出色的水元素魔法师，除了要管人管预算，还负责提供全学院的教学材料。那个代代相传的院长工坊，就是为此而设。

　　少有尖子生被允许进入工坊帮忙，都得满怀感激之情，时时刻刻跟在院长身边，不敢怠慢。

　　然而，那天的玛雷被叫去工坊，却是心怀怨气。

　　他前一天才和好友阿尔利约好，去莫加外头的市集转转，去游玩一圈。结果导师突然命令下来，他不能违背，只能对阿尔利食言。

　　爽约不说，还欠了后者一份人情。

　　这就导致，当“海之至尊”细致地分步骤讲解如何从含有杂质的水元素中提炼纯净水体时，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大脑千万条褶皱，硬是没挽留下半点知识。

　　“……坩埚……水元素源液……”

　　“……螺旋状旋转……星光砂沉淀……”

　　尽管玛雷压根没跟上，但数十年应试教育的经历让他尽管溜号也能装作全程认真听讲。

　　他不仅保持了全程与导师进行眼神交流，还不住点头，再适时皱眉，仿佛若有所思。

　　“……升温……封存……”

　　“总之，这样就完成了，你明白了吗？”

　　玛雷内心一个激灵。

　　“明、明白了……”

　　听到如上回答，“海之至尊”欣慰极了。

　　这种高级提纯技术连入门多年的高材生都难以掌握，没想到自己的弟子第一次听就懂了。

　　不愧是千年难遇的天才啊！

　　她拍了拍玛雷的肩膀，一边赞叹着自己的眼光，一边去忙公务了。越早处理完，越快退位让贤。

　　留下玛雷一人，对着一堆管子和瓶瓶罐罐发呆。

　　导师倒是应付过去了，但他毛线都不会啊……

　　不过，思索半天，他大概摸清楚提纯的原理了——既然纯净水体本质上是毫无杂质的水元素聚合物，那只要把水提纯、压缩到极限，理论上就差不多了吧？

　　于是，自信的少年法师直接上手尝试。

　　结果，提炼出来了这么一坨。

　　成分和纯净水体一模一样，甚至在测试时数据几乎一致，但颜色不对。

　　不知为何，玛雷提纯出来的液体呈现出了微妙的淡蓝色。

　　纯净水体，应该是完全透明的。

　　“海之至尊”过来验收成果的时候大为震惊，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蓝色的纯净水体。

　　“天才！绝对的天才！这是什么新型水体？有色提纯？法力诱导染色？除了毫无卵用之外，真是太让我惊喜了！”

　　她一把抱住尚且年少的玛雷，不住摇晃，嘴上感慨道，

　　“玛雷，你真是未来可期啊！总有一天，你也会当上这个狗日的院长的！！！”

　　不过，为了避免误导其他学生对纯净水体产生不必要的认知，这罐提纯“失败”的小蓝坨，最终还是被默默贴上“实验废液”标签，扔进了回收桶。

　　玛雷溜号的事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

　　直到今天，玛雷在拍卖场上，又一次看见了它。

　　如今的他虽然不能正常调动法力，但还是能一眼看出，那一坨蓝色的玩意就是自己当初做的实验废水。

　　不过好在，就算是老师亲自做的纯净水体，也没有“温养肌理、润泽气血、美肤、美发、调理睡眠”这些乱七八糟的功能，顶多是比别的水更纯粹一点而已，没有任何效果。哪怕真被人拿去用了，也顶多心理安慰，唯一的副作用就是烧钱。

　　所以，他也不太担心这玩意会造成什么灾难性的后果。

　　不过，他还是疑惑，自己当初明明白白把这坨玩意丢进了废弃品回收桶，按理说早就该跟其他废弃的实验材料混着处理掉了，现在却出现在黑井拍卖场上。

　　……难道，有人在学院后门蹲守着翻垃圾桶不成？

　　这坨蓝色水体最终以800金朗特的价格成交，被一位年轻女性购得。

　　接下来的几轮拍品各有奇特之处，有号称“吞下一勺就能暂时长出猫耳”的变种炼金药剂，有来自北境的半只骨翼，还有具备自我清洁功能的等身人偶，也不知道拍走这玩意的人要拿它来干嘛……

　　玛雷一边吃点心，一边打着哈欠。

　　购物欲为零，精神倒也放松了下来。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欲望，那个吞下能让女孩子变成猫娘……咳，能改变人体特征的炼金药剂，还是有点意思的。只是他信不过司仪信口胡诌，打算日后自己炼制试试。

　　玛雷刚准备靠在椅背上小眯一会儿，却在下一刻，被奥维德突然激昂叫醒：

　　“接下来，将进入今晚的核心环节！”

　　台下的气氛忽然躁动起来。

　　一些原本姿态从容的贵族突然坐直身体，几位以面纱遮面的女客也悄悄交换了视线，还有人在打量其他人的神色，似是在揣摩其他人的出价。

　　“你们将见到，来自与‘黑井’合作伙伴的……‘好料子’。”

　　一道低沉的锤声响起，数名侍者推着一个又一个高大的铁笼缓缓上台。

　　每一只笼子都盖着灰布，透过灯光，里面的轮廓清晰可见。

　　——跪坐的，蜷缩的，双手捆缚的，人。

　　气氛更加炽热。

　　玛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眉头皱紧，死死盯着那些笼子，指尖紧紧攥住软椅扶手，指节泛白。

　　眼前这些，便是“失败适配体”们了。

　　如果……

　　如果，他直接买下这些少年少女，倒是可以省去潜入地下室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