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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离城》

离火梵天裔 vip6 5703 2025-05-05 15:07

  南天郡,少俊城外。

  暑气刚消,秋风半卷起坟前纸钱的灰烬,打着旋儿掠过两座并立的坟头。

  “唉……”

  十五岁的陈秋跪在碑前。掌心按上冰凉的碑额时,石缝间湿冷的绿藓仿佛活了过来,丝丝缕缕缠上他手腕。只三息,又突然静止,变回寻常状态。

  “爹,娘,三年守孝,今日满了。”少年声音有些沙哑。这三年来,靠着城下乡邻施舍的百家饭,他身形愈发清瘦,原本合身的旧衣显得空荡荡,嶙峋的锁骨隐约可见。

  即便是如此了,也掩不住眉宇间那份天生的俊朗。

  “爹……娘……孩儿,这是最后一次来看二老了。”陈秋喉头哽咽,指尖抚过碑上未被苔藓完全覆盖的“陈振岳”,“江瑶”字样。酸涩涌上鼻腔。

  陈秋又往烧盆里扔下半卷纸钱,火气足够旺,他眼中则是刻骨的恨意:“孩儿定要找出真凶,血债血偿!”

  他额间,一点殷红朱砂痣格外醒目。那是母亲临难前点上的,说是家乡习俗,寓意很好,希望能保孩子一生顺遂,远离灾祸。可谁能想到,不过几日,一场莫名大火便将家宅烧毁,只有他一人幸免于难。

  许是那夜景象过于惨烈,他哭干了眼泪,生生晕死过去,再醒来已经落下了毛病。

  除了生理上的“怕黑”,他还每月总有几天,浑身燥热如焚,灼痛难当。

  每到那时,他总会跑到山下溪边,让冰冷的溪水冲刷身体,才能够稍缓。这习惯,一直保持至今。

  “孩儿今日便启程了。”陈秋将三炷清香插入香炉,青烟袅袅升起,恍惚间,父母慈祥和善的面容在烟中若隐若现。

  对着坟茔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少年最后望了一眼亲手打理的衣冠冢,转身,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而这山下,便是少俊城,南天郡最偏远的一城之一。

  这三年来,为糊口,陈秋常在城下帮商贩做些跑腿小工的营生。运气好时能混得几文赏钱,运气不好也能混顿饭。日子久了,也攒下几个相熟的摊主。

  但是,若能遇上大户人家临时雇工,那更是难得的安稳。不过那种也是很少遇见。

  简单收拾的行囊搭在肩头,不多时便到了城东口。城门高大雄壮,青石垒砌的墙体刻满栩栩如生的人物浮雕。

  城门内外人声鼎沸,有挑担推车的小贩,也有身着各色道袍,驾驭法器凌空穿梭的修士,仙凡混杂,热闹非凡。

  陈秋刚靠近,一个面生的守卫直接横过长枪,嗓门子颇高:“站~~住!离远点!”

  这是例行盘查的规矩,可陈秋不是找他的自然也不在乎。

  “哎,老张,别吓着孩子!”旁边两个熟面孔的守卫连忙开口。

  陈秋在刘铁匠铺干活时,常替他们保养送还兵器,一来二去也算熟络了。

  留着络腮胡,外号“胡子”的守卫摸着脑袋打趣:“小陈,今儿还是给那刘二傻子打下手?”

  另一个瘦高个儿,刚当了爹,也笑着问:“对啊,今儿进城这么早?”

  陈秋笑了笑。他在少俊城也算“有名”都知道他是一个守着父母孤坟、靠百家饭活命的苦命孩子。当然,城里人也都以为他会一直这样下去留在少俊城。

  “胡子哥,守孝期满了。”陈秋声音平静:“今天进城,是去城主府还点东西,顺便……跟几位大哥告个别。我想出城去,看能不能寻条别的活路。”

  “别的活路?”瘦高个守卫闻言,担忧地拍了拍他肩膀:“小陈,外头不比咱少俊城太平啊!你也瞧见了,满天飞的“仙人”,还有那些强人所男的土匪…万事都得当心!”这三人是真关心他,三年里多亏他们帮扶,才少了许多明里暗里的欺侮。

  “嘿嘿,谢几位大哥,我都记下了。”陈秋感激地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个半旧的储物袋,这是他全身最值钱的家当,里面只装着半包香囊,以及一块刻有“少俊”字样的官硅,还有寥寥几枚铜钱。

  他掏出那几枚铜钱:“这几年承蒙照顾,我身上就这点心意,请三位大哥喝口薄酒吧。”

  三人脸上都露出不忍。“小兄弟,使不得!平日里你也帮俺们不少忙,咋能收你的钱?”但陈秋执意要给,推让一番,三人终究拗不过,收了下来。

  “以后出息了,可得回来看看俺们!”

  “那里一定!”陈秋心中微暖,又寒暄几句,告别三人,穿过青铜色的巨大城门。

  城内街道陈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不多时,城主府那巍峨的建筑便映入眼帘。

  飞檐斗拱,气派非凡,檐角悬挂的铜铃在微风中叮当作响。门前卫兵身披重甲,手持长枪,寒光慑人,与城门口的守卫截然不同。

  陈秋刚靠近府门台阶,一声厉喝炸响:“站住!”一名甲士横枪拦路,目光锐利阴狠:“城主重地,闲杂人等,速速滚开!”

  陈秋并不慌乱,躬身行礼:“这位大哥,在下有要紧事求见城主,烦请通禀一声。”

  卫兵上下打量他一番。少年衣着虽旧,却身姿挺拔,眼神沉静坚定,倒不似寻常闲人。

  正待细问,身后沉重的府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位年约六旬上下的老仆迈步而出,身形挺拔,只是两鬓斑白,面上刻满风霜。

  他本来没在意陈秋,只当他也是往日那些想攀附或前来乞讨的人,想此老仆准备径直离开。

  目光掠过少年脸庞时,却微微一怔,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大哥,在下姓陈,家父陈振岳,家母江瑶!您只需如此禀报城主……”陈秋再次开口。

  “我管你爹娘是谁!职责所在,不得靠近!”甲士再次不耐烦地打断。

  “陈振岳?江瑶?”那老仆却猛地停下脚步,眼神诧异,转向陈秋,声音带着一丝急迫:“孩子,你说……那二人是你爹娘?”

  陈秋看向老仆,见他反应如此之大,心中疑惑更深,但仍肯定道:“正是,老前辈。”

  “这……”老仆仔细端详陈秋的眉眼轮廓,眼中浮现追忆之色,片刻后,他朝甲士摆了摆手:“放行吧,这孩子我认得,我亲自带他进去。”甲士见老仆发话,这才收枪让开。

  陈秋更加疑惑,跟着老仆踏入府中。庭院深深,楼阁重重,青石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

  绕过几处回廊后,老仆最终停在一座清幽小院前。老仆叩门,门内探出一人,见是他,那人忙恭敬开门。

  “刘老?您怎么又回来了?”

  老仆,示意其禁声,用手指了指旁边的院们,那人心领神会,打开个缝隙让二人进去。

  只见院中有个书房,此刻书房门窗紧闭,隐隐有灵气波动逸散而出。

  老仆轻叩房门。“进。”一个略显疲惫却沉稳的声音传出。老仆这才敢推门而入。

  书房内,一位身着金边梨白锦袍的中年男子正对着一幅巨大的地图凝眉沉思,此男子正是少俊城主武凌峰。

  他闻声转身,当目光落在陈秋身上,尤其是那张脸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住,那张脸,竟与记忆中故人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

  老仆(刘老)快步上前,压低声音:“城主,您看这孩子……他说他是陈振岳和江瑶的儿子!”

  ……………

  书房内,落针可闻。

  武凌峰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陈秋。他得到的消息分明是,陈家满门,连同下人,尽数遇害,绝无生还可能!这都过去几年了?

  他的目光如刀,从陈秋的眉眼细细刮到下颌,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既然是我故人之子?可有凭证?”

  “有。”陈秋从储物袋中取出那块官硅和半包香囊。

  看到这两样东西的瞬间,武凌峰再难抑制情绪。他一步跨到陈秋面前,双手紧紧抓住少年单薄的肩膀,声音激动得都变了调调:“孩子你……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城主大人,”陈秋喉头有些发紧:“侥幸罢了。不难您说,这些年,我是吃着百家饭,才长到这么大。”提及往事,酸楚再次涌上心头。

  武凌峰眼中流露出的真切与关切,让陈秋心中多少感动。这份故人之情,似乎不假。

  “城主大人,晚辈今日主要是来归还此二物。”陈秋平静道。

  武凌峰拿起那半包香囊,指尖微微颤抖,思绪瞬间被拉回多年前。那时,他与陈振岳意气相投,更是情同手足。

  一次酒酣耳热之际,谈及家小,武凌峰膝下有一女以及一个三岁幼女,陈振岳妻子正怀有身孕。

  两人顺其自然,若生男,便结为儿女亲家;若生女,便认作姐妹。

  这半包香囊,便是当时随手定下的信物。另一半,此刻就在武凌峰的书案抽屉里。

  “如今和二唯一。”多年未再提,武凌峰却从未忘记。他心中五味杂陈。

  陈秋父母临去前将此物交给孩子,用意不言自明,是希望孩子能凭此寻个依靠,不至于真饿死了。

  “城主大人,请您收下吧……”陈秋没再多言,他相信对方明白。

  武凌峰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声音斩钉截铁:“秋儿!留下!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武凌峰的儿子!待时机成熟,这少俊城的基业,便是你的!”

  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让陈秋愕然。而对武凌峰而言,这决定也非一时冲动。他这几日茶饭不思,正是因为少俊城表面繁荣,实则暗流汹涌。

  南天郡地处边境,城中势力盘根错节。他需要一个既有能力、又绝对值得信赖的继承人。眼前这故人之子,观他心性坚韧,是块“料子”……

  武凌峰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陈秋心湖。感动是有的,但更多是茫然甚至抗拒。这么多年独自生活他早已习惯了无牵无挂。少俊城这份“富贵”,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束手束脚。

  “城主大人厚爱,”陈秋后退半步,深深一揖,“我叫您一声武伯吧。您的心意,秋儿明白。但留在少俊城……非我所愿。请恕秋儿不能从命!”

  “唉……”武凌峰看着少年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长长叹了口气:“秋儿,我懂你的心思。这仇……非报不可?非走不可?”

  陈秋点头:“武伯,三年来我虽孤身一人,却也磨出了坚韧的性子。留在少俊城,只会束手束脚。”多年未见,这份突如其来的“父子情”,让他无法接受,至少目前是真的没法接受。

  武凌峰凝视他良久,终是无奈地挥了挥手:“罢了……既然你意已决,我不再强留。”他转过身,不忍再看少年离去的背影。

  待陈秋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武凌峰才颓然坐回书案前。呆坐片刻,他猛地拉开抽屉,抽出一张信纸,提笔疾书。不多时,一封短信写完。他仔细折好,装入信封,滴上火漆密封。

  “刘老!”武凌峰唤道。一直守在门外的老仆应声而入:“城主?怎么个事?”

  武凌峰将信递给他,压低声音:“快!从后院小路走,务必在秋儿出府门前,将此信亲手交给他!”他又凑近刘老耳边,急促地嘱咐了几句。

  刘老连连点头:“城主放心,老奴省得!”接过信,立刻从书房后门快步离去,身影迅疾。

  “唉……”武凌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长叹道:“老哥哥啊……早知如此,当年拼死也该拦下你去那云州!那地方……水太深了……”

  刘老脚步匆匆,几乎是小跑着赶到府门口。刚巧看见陈秋的身影正要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

  “秋少爷!请留步!”陈秋闻声回头,见是刘老气喘吁吁追来,有些讶异:“刘老?您这是……”

  刘老嘬了两口气,将手中尚带余温的信封递上:“秋少爷,这是城主命老奴务必亲手交给您的。城主还有几句话,让老奴转达。”

  他学着城主的语气道:“城主说,距南天郡内,有一处名为“崇渊阁”的所在。那是方圆万里首屈一指的修行圣地。城主知你心中执念深重,特为你写了这封推荐信。望你……定要放在心上!”

  陈秋接过信,入手微沉,郑重道:“多谢刘老。烦请转告武伯,秋儿……感激不尽!”

  “秋少爷稍等,”刘老连忙又道,“城主已为您备好了马车,就在侧门候着。车内备有干净衣裳,您一路风尘,正好换上。马车送您出城,也能省些脚力。”

  陈秋不再推辞,默默随刘老来到侧门。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车身朴素却擦拭得极为干净。陈秋登上车,车厢宽敞,一侧整齐叠放着一套崭新的细布衣裳。

  他拿起衣服,发现下面还压着几锭沉甸甸的银子。

  这份细致周到,让陈秋心头涌起一阵暖流。能得此助,已是万幸不敢奢求太多。

  他小心翼翼脱下旧衣,内衬上母亲亲手绣的“双凤衔枝”纹样依旧清晰。换上新衣,布料柔软舒适,尺寸竟也颇为合身。

  陈秋换完衣服,轻轻掀起车帘一角,刘老正站在车旁,见他换好,微微点头:“秋少爷,一切妥当,这就启程吧。”

  陈秋放下车帘。车夫一声轻喝,车轮滚动,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嘎嘎”的声响。

  车厢微微摇晃,陈秋靠在厢壁上,闭目凝思,心中疑云并未散去。“武伯……他若真调查过,怎会不知我还活着?这背后……总透着些古怪……”

  马车很快抵达南城门口。守卫见是城主府车驾,立即准备放行。

  车帘掀开,陈秋步下车厢。一身新衣衬得他身姿挺拔,眉宇间那份秃废仿佛被洗去,显露出原本的英挺轮廓。

  “刘老,就送到这里吧。您辛苦了。”陈秋拱手。

  刘老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少年,眼中满是关切:“秋少爷,一路千万珍重!江湖险恶,遇事……莫要逞强。少俊城,永远是你的后盾!”

  “嗯。”陈秋重重点头,转身,大步走向敞开的城门,身影很快融入城外官道的人流车马之中。

  另一边,城主府书房内,武凌峰负手立于窗前。一道黑影无声跪在他身后。

  “跟上去。暗中护着,非生死关头,不得现身。他要去……崇渊阁。”武凌峰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是!”那人领命,身形一晃,自窗口飞身掠出,瞬间融入渐沉的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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