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买车
接待胡军的销售是个穿白衬衫的青年,袖口挽得老高,露出腕子上的手表。
“这车皮实,百公里七个油,后斗能装半吨货。”
青年销售拍着车门介绍,胡军绕着车转了两圈,伸手摸了摸保险杠,铁皮上还带着阳光的温度。
试驾时,离合器踩起来有点沉,方向盘打满圈得用点力,但发动机轰鸣声听着瓷实,踩油门时能感觉到座椅微微后推——比驾校的破卡车顺溜多了。
“能便宜点不?”
胡军蹲在车轮旁抽了根烟,烟灰落在锃亮的轮毂上。
销售小哥瞅了眼周围没人,压低声音。
“诚心想买的话,三万二一口价,送你俩座套。”
“磨来磨去也没什么意思。”
胡军也没废话,直接说道。
“别的我不多说,剩下车的牌照保险什么的,你自己去谈好,明天早上我要开车走。”
“心是心,但要加300块钱。”
胡军把烟头碾灭在鞋底。
也没说什么话,直接就从帆布包里数出三摞钞票,又抽出五张红票子塞给对方。
“不用送座套,给我加满油。”
销售员内心很是高兴,就接过钱去办买车的事宜。
胡军在招待所住了一晚。
这时候1999年,买车不兴分期付款,得一次性付清。
次日清晨,胡军洗漱完毕、吃完早餐,便去店里提车,随后驾车往家赶。
手续全部办妥后,销售员称会帮忙寄送车牌照,胡军便留下了住址和电话。
提车回清远县城那天,到了烧烤店门旁停下车。
老妈特意买了两只鞭炮。
老爸胡建国则是蹲在车头前,用抹布把车头和有灰的地方,擦了又擦。
车开开进县城时,天边正浮着火烧云。
胡军摇下车窗,晚风裹着稻花香灌进来,五菱面包轻快地掠过烧烤店门前的老槐树。
树上的蝉鸣声突然变得清亮——这是他人生第一辆车,没有分期,没有贷款,全款拿下的三万二千块,是这半年来每一串烤肉、每一碗炒粉攒出来的烟火气。
夜里摆烧烤店时,新面包车就停在店旁。
车灯亮起来时,几个常客凑过来摸车门。
“小老板鸟枪换炮啦?”
胡军往烤架上刷油,羊排发出“滋滋”的响声,烟火映得他脸颊通红。
“以后拉货不用借三轮车了,明儿给你们送烤全羊去!”
众人哄笑起来。
胡军摸出钥匙晃了晃,金属钥匙链上还挂着4S店送的小挂件——是个歪歪扭扭的五菱车标。
他忽然想起提车时销售说的话:“这车能陪你闯天涯。”
此刻炭火正旺,羊肉香飘得老远,胡军咬了口刚烤好的鸡翅,辣得直吸气——天涯不天涯的不重要,至少现在,这辆三万二的面包车,正载着他的烤串、他的父母,还有满当当的烟火气,稳稳当当地,往好日子里开去。
阳光把五菱面包车镀成暖金色时,王倩抱着一捆韭菜从菜园子钻出来,塑料鞋底还沾着湿泥。
“哟!这车还真亮堂!”她踮着脚摸了摸车窗,指尖在玻璃上留下个月牙形的灰印子。
李辉推着二八杠自行车路过,车铃铛叮铃哐啷响成一片,他干脆把车往槐树上一靠,绕着车转了三圈,忽然伸手戳了戳轮胎。
“这玩意儿咋比我家拖拉机轮胎还光滑?”
黄阿姨拎着竹编菜篮子过来时,胡建国正趴在车头前研究发动机盖。
“老胡,这铁疙瘩能跑多快?”
她把菜篮子往地上一放,搪瓷缸子里的腌黄瓜晃出了水。
吴淑珍站在一旁擦手,围裙上还沾着面粉。
“说是能跑八十迈呢!”
她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骄傲,伸手把副驾驶的车门拉开,塑料座套上的塑料膜还没撕,一坐上去就发出“滋滋”的响声。
王猛王强两兄弟骑着摩托车呼啸而来,车还没停稳就跳下来,王猛把头盔往车顶一扣。“小军,这车窗能摇下来不?”
胡军挑眉,示范着转了转摇把,玻璃咯咯吱吱往下滑,惊得王强直往后退。
“乖乖,跟变魔术似的!”
黄阿姨伸手摸了摸方向盘,忽然笑出满脸褶子:“这玩意儿比公社里的解放车好看多喽,当年我坐那车去县城,屁股都颠成八瓣儿。”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时,胡建国终于鼓足勇气坐进驾驶座。
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吴淑珍在旁边直念叨。
“离合刹车别搞错了啊。”
李辉趴在车窗上出主意。
“叔,您挂一档试试?”
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刚把变速杆往下压,就听“咔嗒”一声——不知谁不小心碰到了雨刮器,橡胶片在玻璃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水痕,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要不我开一圈试试?”
胡军实在看不下去,挤开父亲坐进驾驶座。
钥匙拧动的瞬间,发动机轰鸣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王倩吓得往后退了半步,手里的韭菜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车子缓缓往前滑时,吴淑珍紧紧抓住扶手,黄阿姨攥着搪瓷缸子的手直抖,腌黄瓜汤晃出了缸沿。
直到车子稳稳当当在街上上转了一圈,李辉才敢大声喊。
“真平顺!比我家牛拉车稳当多了!”
很是兴奋。
暮色四合时,车头灯亮了起来。圆形的光斑扫过门前的土路,照见路边的野菊花和蹲在墙角的三花猫。
胡建国站在车旁抽旱烟,火星子一明一暗。
“当年娶你妈时,我用板车拉着她走了二十里路。”
忽然开口,烟杆敲了敲车轮。
“现在好了,咱也有四个轮子的‘板车’了。”吴淑珍在旁边听着,忽然伸手拍了下老伴的肩膀:“净说胡话,这可比板车金贵多了!”
王倩把掉落的韭菜捡起来,忽然想起什么,从菜篮子里掏出俩红鸡蛋,非要塞到驾驶座底下。
“图个吉利!”黄阿姨跟着附和。
“对,咱村头老李家买车时,可是杀了只鸡祭车呢!”胡军哭笑不得,刚想拒绝,就看见母亲已经把鸡蛋放好了,塑料膜上还沾着点鸡蛋壳碎屑。
夜深了,面包车停在院门口,像只蹲守的银灰色巨兽。
胡军坐在门槛上擦烧烤签子,听见父母在屋里说话。
“你说,咱儿子咋就这么能折腾?”
父亲的声音带着笑意。“
能折腾好啊,”
母亲的语气里满是自豪,“你看这车子,多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