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傅发动车子，引擎轰鸣声中，他透过后视镜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小年轻，怎么想着跟着陈老头混饭吃？”

　　胡军望着逐渐后退的货运场，目光平静说道：“没办法，总得要吃饭。再说......”

　　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陈老头说道：“跟着陈叔能学本事，也很好。”

　　这话让陈老头原本严肃的脸瞬间笑成了核桃。

　　他重重拍了拍胡军的肩膀，转头冲张师傅嚷嚷说道：“听见没？我带出来的徒弟就是有眼力见！你个小瘪三别在这儿瞎打听了，踩油门快走！“

　　货车缓缓驶出货运场，扬起一路烟尘。

　　车斗里，胡军感受着冷风拂过脸颊，听着前辈们插科打诨。

　　半小时的车程后，一辆满载建筑材料的卡车颠簸着停在了小作坊旁。

　　这片区域已被雇主提前清理得干干净净，新浇筑的水泥地面泛着冷冽的光泽，在即将消散的日光下平整如镜，仿佛正静静等待着一场华丽蜕变——只需搭建起钢架结构，覆上坚固的铁皮，这座小作坊便能摇身一变，成为规模可观的生产场地。

　　车子刚一停稳，发动机的轰鸣声尚未完全消散，车上的工人们便如离弦之箭般行动起来。

　　熟练地跳下车厢，彼此间无需多余言语，便默契十足地开始搬运材料。

　　粗重的钢管被抬起时发出沉闷的碰撞声，铁皮在拖拽过程中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胡军身形矫健，混在一众工人中，利落地将材料卸下。

　　他动作娴熟，没有丝毫新手的笨拙，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沉稳与干练。

　　张鹏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年轻小伙，眼中满是赞赏。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调侃道：“行啊小兄弟，看来真干过嘛！”

　　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意外，又有几分欣赏。

　　在张鹏看来，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敢在没有熟人带领的情况下独自出来闯荡，这份勇气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胡军闻言，直起腰，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礼貌地回应道：“劳烦张哥多照顾了，不懂的地方还请张哥多提点提点。”

　　他的语气诚恳，眼神中带着对前辈的敬重。

　　此时，陈老头正与雇主结束交谈，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目光扫过人群，一眼便看到了胡军，不过他并未多说什么，而是提高嗓门，大声吆喝起来：“搞快点，开始干了！张鹏，老王，麻子，你们几个先去量尺寸，把数据搞精准咯！胡军，你负责下料，手脚麻利点！下完料，你们几个再去把柱子撑好。咱们这么多人，今天必须把活干完，都给我麻溜点，别磨磨蹭蹭的！”

　　陈老头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工人们听了，纷纷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现场顿时忙碌起来。

　　胡军迅速来到切割机前，全神贯注地听着工友们报出的下料尺寸和材料规格，手中的笔在本子上飞速记录着，生怕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切割机启动后，刺耳的切割声响起，火星四溅，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灼烧的气味。

　　胡军却仿佛早已习惯，专注地操作着，精准地将材料切割成所需的尺寸。

　　随着工程推进，搭建柱子架的环节到来，这是整个工程中最为忙碌的阶段。

　　胡军和工友们穿梭其间，搬运、组装、调整，每一个步骤都至关重要。

　　大家齐心协力，喊着整齐的号子，将一根根沉重的柱子竖起、固定。

　　直到焊工爬上高高的架子，手持焊枪，在铁管间飞舞出明亮的焊花，现场的节奏才稍稍放缓，胡军紧绷的神经也终于能稍作放松。

　　在这看似平凡的小作坊扩建工程中，每个人都在为了目标全力以赴。

　　虽然天冷，但干起活来还是汗水浸透的衣衫紧贴着脊背，粗粝的手掌磨出新鲜的血痕，可没人舍得停下喘口气。

　　对这群散工来说，每一锤敲击、每一次搬运都关乎生计——他们拼尽全力，为的是能让陈老头看在眼里，盼着下次有活计还能被喊上。

　　散工的营生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没固定东家，没长期保障，今天在这处工地挥汗如雨，明天就得四处打听哪里还缺人手。

　　“散工散工，散如浮萍。”陈老头常把这话挂在嘴边。

　　一旦手脚懈怠，偷懒耍滑被人看了去，下次招工的消息就会像长了翅膀似的，绕开你往别处飞。

　　张鹏总爱跟新来的伙计念叨道：“咱这行没别的规矩，谁下死力气干活，谁就能捧住这碗饭。上个月城西工地有个小子，嫌搬砖太累躲阴凉地儿睡觉，第二天就被包工头拉黑了，现在还蹲劳务市场喝西北风呢。”

　　胡军也听在耳里。

　　胡军自然深谙此道。

　　即便焊工开始高空作业后稍有空隙，他也没闲着，主动帮着收拾散落的零件，给工友递水递工具。

　　当暮色彻底笼罩工地时，他的工装早已被汗水浸出层层盐渍，肩膀也被钢管压得通红，可看着初具规模的钢架在月光下挺立，心里却踏实得很——这不仅是一座扩建的作坊，更是他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的一块基石。

　　收工结算时，陈老头粗糙的手掌裹着厚厚的老茧，往胡军手里塞工钱时特意加重了力道，硬币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工地上格外清晰。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浑身沾满水泥灰的年轻人，语气里带着几分难得的肯定道：“小子不错，下次有活叫上你。”

　　胡军刚要道谢，陈老头却摆了摆手，自顾自地往保温杯里续上热水，浑浊的眼睛望向远处零星亮着灯的居民楼，像是对着空气又像是对着胡军念叨。

　　“在这里可没有什么固定的事情。别看你会木工瓦工这些手艺，到头来还是得看老天爷赏饭——接到什么活，就得出什么力。”

　　他拧上杯盖时发出“咔嗒”一声闷响。

　　“就像今天搭棚子，明天说不定就得跟着装修队扛沙、搬瓷砖水泥，干最脏最累的苦力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