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军望着眼前侃侃而谈的两人，不禁陷入沉思。

　　在各个行业圈子里，领地意识就像不成文的生存法则，大家心照不宣地恪守着“各守一亩三分地，莫越雷池半步“的规矩。

　　这两位老油条话里话外都在传递一个信号：对于他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贸然行事无疑是自讨苦吃。

　　毕竟在情况未明、人脉未稳的情况下，谁敢轻易与他合作？这种莽撞之举，在外人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要想在这个圈子站稳脚跟，首先得找个靠谱的领路人。

　　胡军望着眼前两位热心的中年人，喉头滚动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二位师傅，不知那位陈老头现在何处？能不能给我指个方向？”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忐忑，毕竟初来乍到，生怕说错话得罪人。

　　“这有啥问题！”

　　其中一位留着络腮胡的汉子爽朗地笑了，拍了拍胡军的肩膀。

　　“我说小青年，你看那边路口，围着一圈人的地方就是。不过路不好找，还是我带你过去吧。“

　　另一位戴眼镜的师傅也点点头，补充道：“对，陈老头是个热心肠，就是脾气直了点，你有啥想法尽管说。”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带着胡军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

　　转过两条巷子，在一处墙角下，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打牌。

　　冬日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墙上，给这个临时聚集点增添了几分暖意。

　　“陈老头，这位后生仔有事找你。”

　　络腮胡师傅喊道。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胡军。只见一个身形瘦小的老头放下手中的牌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说道：“找我啥事？”他

　　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胡军有些局促地说道：“陈师傅，我刚来这边，想找点活干，听说您......“

　　“行了。”

　　陈老头打断了他的话。

　　“在这干活得按规矩来。我们这行，手艺就是饭碗，谁接到活，谁就是领队。”

　　他指了指周围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泥瓦匠、木工、水电工，各有各的本事。”

　　一旁的眼镜师傅见状，主动解释道：“陈师傅在这行干了几十年，人脉广得很。附近几家建材店的老板都是他的老交情。人家买了材料，要么自己找熟人施工，要么就让老板帮忙推荐。这个时候，老板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陈师傅。“

　　陈老头点点头，继续说道：“活接下来了，我就按各人手艺分配。谁负责哪块，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工钱按日计算，一个工一天，绝不拖欠。”

　　他目光扫过胡军说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干活得实实在在，偷工减料的事，在我这儿可行不通。“

　　“那吃饭问题？”胡军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你放心。”

　　络腮胡师傅抢着说道：“领队的负责安排伙食，该有的待遇一样不少。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互相照应着。“

　　陈老头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散给周围的人，自己也点上一根道：“想留下来干活，先跟着学几天。看看你手艺咋样，适不适合这行。”

　　他吐出一口烟，烟雾在冷空气中缓缓散开。

　　“记住，在这行，手艺就是立身之本，信誉比啥都重要。”

　　胡军连忙点头道：“谢谢陈师傅，我一定好好学。“

　　墙角的牌局重新热闹起来。

　　胡军站在一旁，认真听着众人讨论着明天的活计，暗暗记下每一个细节。

　　陈老头掸了掸裤腿上的烟灰，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跟胡军道：“光说想干活可不行，你会些什么手艺？提前说清楚，要是有合适的活，我第一个叫你，也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在寒风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胡军身子往前倾了倾说道：“陈师傅，我贴瓷砖和木工活都能干！以前在老家跟着舅舅干过，手艺绝对不含糊。”

　　“行了，我记下了。”陈老头淡淡地应了一声，重新抓起牌，洗牌时哗啦哗啦的声响淹没了对话。

　　胡军站在原地进退两难，突然瞥见旁边杂货铺的招牌，脑子一转，快步跑了过去。

　　等他回来时，手里攥着两包红塔山。

　　把烟盒都拆开，胡军弓着背挨个递烟，连蹲在角落看热闹的人都没落下。

　　烟雾在人群中升腾起来，气氛明显活络了不少。

　　戴眼镜的师傅笑着拍他肩膀说道：“你小子还挺上道的！“

　　借着递烟的机会，胡军终于打听到了陈老头的本名——陈浩。

　　看着眼前这个头发灰白、眼角布满皱纹的男人，很难相信他才四十出头。

　　有人压低声音跟胡军聊道，这些年带着大伙接活，为了揽生意四处赔笑脸，为了要工钱熬夜守工地，硬生生把自己熬成了“小老头”的模样。

　　我们这些人才都敬佩胡老头的。

　　这时候，陈老头突然抬头道：“我们这儿二十多号人，泥瓦工、水电工、油漆匠全齐活。”

　　他用烟蒂指了指围坐的人群说：“不管是新房装修还是旧房翻新，没有干不了的活。”

　　话音刚落，有人起哄道：“陈头，这小子要是手艺过关，咱们下次贴砖的活就带上他？“

　　今天陈老头没接到活，有的也是散活。

　　暮色渐浓，牌局散场时，胡军的掌心还留着递烟时的温度。

　　看着陈老头把工具包往肩上一甩，消失在巷口的背影，他知道，自己离融入这个圈子，又近了一步。

　　刺骨的寒意像冰锥般钻进棉被，胡军在睡梦中瑟缩着蜷起身子，被冻得发麻的脚趾头不小心碰到凉席，猛地打了个激灵。

　　眯着眼摸过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六点零七分的数字在黑暗里格外刺眼。

　　他嘟囔着裹紧外套爬起来，呼出的白气在晨光里凝成细小的冰晶。

　　街角的热干面摊腾起袅袅白雾，胡军捧着粗瓷碗，看着老板利落地撒上葱花、淋上芝麻酱，滚烫的面条下肚，总算驱散了几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