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蒙诚的话语,墨文渊倒是仔细打量起那山庄的样貌,前院低后院高,站在远处都能看见前院里人影走动。
他又盯着蒙诚手指无意识的摩挲剑鞘,倒是想起书中一语,说道:
“蒙师兄,踩盘子时,可会把全部家当全堆在一个明晃晃的靶子里?”
蒙诚闻言瞳孔骤缩,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是能盘踞百年的豺狼。转转?”
两人迎着日光沿着官道缓步前行。
过了两座山坡,蒙诚忽地弯身拔出路边的两根狗尾巴草,弯身的同时他眼光瞄过山坡上的暗处。
他自己含了一根,递给了墨文渊一根:“一般看家宅得先找‘暗桩子’,左侧坡顶的歪脖子树下有反光。”
两人脚步未停,继续前行,墨文渊疑惑道:“已远离山庄两座山坡,他们在此处设‘暗桩子’是何意?”
“不知,这桩子是设得有些远了。”
官道顺着山脚蜿蜒,绕过几座青灰色的山峦后豁然开朗。
远处尽显平原,依稀可见几块秧田。墨文渊回想起山河志中记载,往前继续前行就是江南地界了。
两人驻足回望,蒙诚拾取一粒石子,扔向后方的层叠的山峦,轻笑道:
“嘿!纵马劫掠后往这山坳深处一钻,纵使调来十万官兵,也休想摸到半片衣角!”
墨文渊眸光微动,古铜色的瞳孔映着远山浮动的云气,说道:
“山势太深,没时间仔细探查,想来那山庄之下应有一密道通往这山峦之中。”
“墨师弟这般玲珑心思,若在绿林,怕是要被拱作‘白纸扇’的。”
墨文渊摇头道:“蒙师兄你忽得返自然有些洒脱了。走,咱们绕回镇上再问问。”
半个时辰后,两人踏入巴南镇,扑面而来的是混杂着花椒与桐油气息的燥热空气。
沿街两侧的吊脚楼鳞次栉比,底层商铺的招幡在风中猎猎作响。
东向有绸庄,西向有茶马,短打的脚夫们扛着蜀绣与鄄瓷在人群中穿梭。
两人早已改换形容,墨文渊化作锦衣玉带的富家公子;蒙诚则扮作虬髯客模样,粗布衣衫下肌肉虬结。
他们沿街市左侧缓步而行,刻意与商贩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看着干净规整的街道,墨文渊总觉得缺了些什么,问道:“蒙师兄,你可觉得有什么不对?”
蒙诚淡淡道:“连个讨饭的都没有。此地归属蜀国,东西通向的贸易镇,然北方一百余里处便是鄄国。据我所知,两国的战乱可是没停过。”
那难民都去哪儿了?
墨文渊眼底余光掠过蒙诚的飞剑,他已将那剑穗上的同心结握在手中。
倒是回想起他说过儿时在木匠家,后来又怎成了匪徒,想来是与战乱有关。
不过现在......墨文渊嘴角微扬。闻师姐的守护之语,让这沧州汉子剑穗上的同心结总沁着清甜。
思虑至此,前方忽地传来叫唤声。
“哎,是李秋儿吧!你这小子别跑呀!你那大伯送你去百炼山庄享福,你怎的跑出来了。”
前方街市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跌跌撞撞地推开人群,街上行人纷纷侧目,有人皱眉呵斥。
墨文渊目光一凝,那少年衣衫褴褛,每次回望时惨白的脸上都凝着惊恐,活像被恶鬼追魂。
他迅速决断道:“蒙师兄你去,我找那老伯聊聊。”
此时的墨文渊身着布料昂贵的少爷服饰,幻颜泥幻化的也是一少年摸样,“老伯,你这竹编手艺不错,可有编的手玩件?”
那老伯原本望向街道东侧,听见有人在摊前询问,赶紧回过头。
见是一位贵少爷,躬身行礼道:“这位小公子不赶趟儿,之前赶集都带上的,没人买就不再带了。小公子住哪儿,下次你再来?”
墨文渊将手中把玩的一粒碎银扔在了竹篓中,平淡道:
“跟着家中跑商,会在镇上住几日,这就当个定钱。第一次来此地,可否与我说说那百炼山庄的事儿?”
看着那粒碎银,老伯喉结滚动,家中两个孙儿已跟着老爷子啃了半月的糙米杂粮,这竹编要是再换不到钱......
他将破衣搂紧,蹲身将碎银拾取,抬头道:“下次赶集我将那手艺件也带上,包让小公子满意。
这百里内谁不知那百炼山庄是个义庄,隔三差五便在周边村镇开设粥铺、义诊,我们村中两对孤儿寡母也曾受过接济。
就是我也去领过两回精米白面,总领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凭自个儿本事养活我那两个孙儿。”
墨文渊见老伯话语有些跑题,继续问道:“他们那儿可还收难民、流民?”
“收,有些家中孩子养不活了也送去换了不少银两。不过那庄子可没亏待过那些进去的人,据说那些人都安置到江南去了。那江南可是个好去处......”
墨文渊没听他继续念叨,已转身朝着街道东侧行去。
过了几个铺子,蒙师兄用传声术传来了消息,两人在一个破屋中汇合。
屋子内四处透风,窗角破烂有翻过的痕迹,那李秋儿正蹲在房间的角落瑟瑟发抖。
墨文渊用传声术道:“蒙师兄,可曾问到什么了?”
“没,闷葫芦一个,我是个粗人,不上些手段怕是问不出来。”
“时间紧急,管不了那多,你帮我看着,我入他梦。”
墨文渊手掐一粒迷魂散,手指弹动,一缕烟气飘入李秋儿鼻中。
还在发抖的李秋儿突然停止了抖动,头也朝一侧耷拉着。
墨文渊双指合十,轻点额头,神识凝练朝着李秋儿探去。
一幅幅场景在眼前显现,有他儿时玩耍的;有他跪在家中求大伯别把他卖掉的,他哭得撕心裂肺还是被送入了百炼山庄。
面前有几缕暖光,身侧不停的传来呼呼热气,耳边也传来锤敲铁砧的“叮叮”声。
视野清晰,面前是三名铁匠正在捶打铁器,“秋儿,帮我去把库房的红铁拿几块来。”
“好嘞!乔二叔。”
李秋儿的身子骨柔弱,拖着一辆独轮车前往前院的库房,他将成块的红铁一块块往车上搬。
库房依靠后院的墙壁而建,耳边不时传来后院练功的“呼哈”声。
忽地,一个细弱的女童声从库房角落飘来:“秋儿哥快走...他们都是吃人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