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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骤雨倾盆

生命的灿烂 作家sZbJ9i 1660 2025-05-22 12:17

  电话响起时,张小松正在收拾行李。王鹏约他去黄山徒步的攻略还摊在桌上,登山包里的冲锋衣是跟二姐借钱买的。

  “小松……”母亲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你爸晕倒了,在医院。”

  高铁上,张小松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痕迹。邻座小孩的哭闹声忽远忽近,他想起去年父亲搬货时踉跄的那一下,当时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

  ICU的蓝光冰冷刺眼。

  父亲躺在玻璃窗后,身上插满管子。母亲蜷缩在等候椅上,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检查单——肝癌晚期。

  “医生说……说手术成功率不到三成。”母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张小松搂住她颤抖的肩膀,闻到她头发里残留的油烟味。这个总是挺直腰板的妇人,此刻缩得只有他胸口那么大。

  大姐的电话在凌晨三点打来。

  “我在办休学手续,”她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最早下周能回来。”

  张小松站在医院走廊,看着护士推着仪器车匆匆而过:“医生说……可能等不到下周。”

  听筒里传来压抑的抽泣。

  二姐在视频里哭花了妆。

  “项目在收尾阶段,违约金我们赔不起……”她身后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小松,你先撑住,我争取三天内……”

  张小松打断她:“姐,爸床头那个MP3,是你当年高考用的吧?他天天听。”

  屏幕突然黑了,只剩断断续续的哭声。

  手术费要十万。

  张小松翻出父亲藏在床底的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这些年还债的收据。最底下压着存折,余额只有三万七。

  亲戚们听说要借钱,有的说儿媳妇刚生孩子,有的说买了理财拿不出来。最后是大伯送来五万,临走时拍拍他肩膀:“你爸这辈子要强。”

  张小松在借条上按手印时,印泥红得刺眼。

  好在,东拼西凑终于是够了父亲的手术费。

  手术那天,母亲执意要穿那件父亲夸过好看的碎花衬衫。

  等待的七小时里,张小松数着时钟的滴答声。在这段彷徨的时间中,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却是医生走出来摇了摇头。

  母亲突然站起来,直挺挺地朝手术室冲去,被护士拦住后瘫坐在地,发出野兽般的哀嚎。张小松死死抱住她,感觉有滚烫的东西砸在肩头——分不清是谁的泪。

  停尸间的白炽灯嗡嗡作响。

  张小松给父亲擦身时,发现他腰间的旧伤疤——去年搬货被铁架划的,当时只说贴个创可贴就好。棉签划过干枯的皮肤,他忽然想起小学时父亲背他过河,那时的背多么宽阔温暖。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大姐的消息:“落地了。”

  灵堂设在老房子。

  二姐冲进门时高跟鞋断了一只,怀里还抱着笔记本电脑。她扑到冰棺前,额头抵着玻璃嘶喊:“爸你起来骂我啊!骂我不孝!骂我钱比爹重要!”

  大姐跪在蒲团上烧纸,火苗蹿起的热气熏红了眼睛。留学时买的羊毛大衣沾满香灰,她浑然不觉。

  张小松在门口接待前来吊唁的亲戚,听见有人说:“老张走得突然,好在儿子能扛事。”

  出殡那天下着小雨。

  棺材入土时,母亲突然挣脱众人扑过去,抓了把黄土撒在自己头上。大姐二姐哭喊着拉她,三个女人在泥水里滚作一团。

  张小松站在碑前,看着照片里父亲严肃的脸。香炉里三柱青烟袅袅升起,他突然想起那个被骗的夜晚——如果当时没损失那万把块,能给父亲买多少止疼药?

  夜里守灵,姐弟三人挤在父亲常坐的老藤椅上。

  二姐忽然说:“爸手机里有个备忘录,写着‘小松还小,多留点钱’。”

  大姐从行李箱掏出个铁盒:“这是他让我保管的,说给你娶媳妇用。”

  张小松打开铁盒,里面是一沓泛黄的存单,每张背面都写着日期和“给儿子”。最早的一张是他出生那年,金额五十块。

  雨又下了起来,打在铁皮屋顶上,像谁的眼泪流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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