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军！！蝙蝠群来了！！”

　　策马登上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安远韬勉强地在马背上直起身来，眺望着王二官指出的方向。

　　在南方的一处山谷之中，大片大片的黑暗不自然地笼罩着谷地，将秋日清晨的阳光阻挡在外。一群群乌云一样的蝙蝠正从黑暗之中腾空而起，朝着骑兵队所在的山峰扑来。

　　“小将军，咱们肯定来不及到山顶了，而且数量太多了，怎么办？”

　　座下的战马不安地用蹄子刨动着地面，安远韬只能死死攥着缰绳，望着越来越近的蝙蝠群。干裂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一对剑眉拧成了一团，整支队伍中的一切物资、地理条件在他的脑中一一飞掠而过，试图整理出一种死中求活的可能。

　　急促的马蹄声从队伍前方横穿而来，龙裔焦急的声音转瞬之间就出现在了身边。

　　“是不是敌人的蝙蝠骚扰部队又来了？”

　　“嗯，可不是吗，你看那里。”

　　安远韬朝着远方还在不断吞吐着蝙蝠大队的山谷指了过去，即使远隔数十里，达尔之风浓重的腐败臭味依然令龙裔皱起了眉头。

　　“往好处想，咱们现在起码知道敌人的大部队在什么位置了，只凭亡灵军团的行军速度，这个距离的山路起码要追个两天。需要头疼的只有大群大群的蝙蝠，暂时不需要担心跟亡灵军团的大部队正面相撞了。”

　　宁怀璧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注意到像一群群乌云一样的蝙蝠正朝着骑兵营飞来，最多半个时辰他们就能在头顶看见遮天蔽日的翼膜与猩红的眼睛了。

　　“跟前几天纠缠咱们的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即使现在停止行军原地固守，我的法术也不可能护得住整只队伍。如果抛弃战马，舍弃一切辎重，所有人结成紧密的步行阵列，或许还有一战之力。我们现在人不多，阵列会比较小，或许能坚持到这些野兽损失惨重、不得不撤退的时候。”

　　龙裔靠前两步，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掩盖不住的焦急，但安远韬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行啊，敌人明显是已经发了狠，打的算盘就是把咱们按死在原地。抛弃马匹结阵或许能坚持的时间更长，但且不说这些蝙蝠战兽究竟会不会一批批源源不断地围攻我们，就算真的坚持到它们忍受不了损失自行撤退，我们行军的速度也会被彻底拖垮，那就成了慢性死亡了。”

　　宁怀璧的提议好像帮助他彻底将思路梳理清晰，安远韬不打算再拖延下去了，他转过身，朝着王二官下令。

　　“抛弃一切车辆、多余的骡马辎重，每人只带五天的口粮。所有人立刻准备柴草、引火物，不需要转换防守阵型，行军队列不要变，接下来所有人都要跟紧队伍，决不能掉队！

　　队伍转向，不要朝山顶进发了，从山腰绕过去！”

　　听到了完全预料之外的命令，王二官明显陷入了震惊之中，他犹疑地看了一眼旁边同样目瞪口呆的宁怀璧，还是咬了咬牙去传令了。

　　“这种一字长蛇阵的行军队列会被敌人逐点击破的！山路上人腿怎么跑得过翅膀？我们来不及在蝙蝠找到我们之前逃走！”

　　龙裔彻底着急了，她一把抓住了安远韬的手臂，迫切地询问他的用意。

　　“我当然知道来不及赶到山顶，我也没指望能在蝙蝠飞到我们头上之前跑得无影无踪，我们只要跑得比山火蔓延得更快就行了！”

　　安远韬伸出一只手，指向了四周环绕的树林。

　　火红的枫叶、枯黄的槐叶四处飘落，纷纷扬扬，像是一场色彩缤纷的雨。油松与柏树笔直地指向天际，墨绿色的针叶倔强地抵抗着秋风的侵袭，守卫着哀恸山脉落叶时节的天空。

　　“等蝙蝠群快到了我们就引燃树丛，这些畜生不是从空中来的吗？那就先穿过林火再来找咱们的麻烦！”

　　宁怀璧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似乎很认真地在思考面前的安远韬是不是在重压之下精神失常了。

　　“你疯了？这可不像食人魔营地的那一次夜袭，我们快进快出火势影响不到我们。队伍完全脱离火场就起不到遮蔽蝙蝠袭击的作用，如果走的慢了，一旦前队被堵住整只队伍都会被困在火场里的！”

　　安远韬苦笑着摇了摇头，但凡还有其他选择他也不想这么玩命，然而如今队伍满是伤兵，军械匮乏，一旦停下脚步恐怕就会立刻被困死在原地。蝙蝠这种东西确实对骑兵们不算什么太大的威胁，可即使是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呢，刚刚他站在山坡上看见那铺天盖地的蝙蝠群时感觉天都塌了。

　　“这不是还有你吗。”

　　安远韬握住了宁怀璧的双手，直视着龙裔一时慌乱、略带躲闪的双眼，他将包括自己在内，全营将士的性命都交给了龙裔。

　　“我只能指望你了，法术的事情我不太懂，但是那天咱们夜袭食人魔营地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着你，操控已有的火焰应该比纯粹凭借法术之风构建火焰法术要省事一点吧？宁上官......怀璧，确实想不到什么别的办法了，我带着人走最后压阵，请你来用火焰帮我们开道吧。”

　　龙裔一时间心乱如麻，无数种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涌上心头，彻底混成了一团乱麻。但宁怀璧知道这不是犹疑不定的时候，眼前的青年说得很对，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了，队伍又一次到了死中求活的紧要关头。

　　她咬着柔软的下唇，被安远韬拉住的手用力地与青年相握，然后一把将安远韬推开。安远韬确实对法术一窍不通，人为纵火引发的山火会在极短的时间里蔓延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想要凭借法术去掌控一场大自然的灾难本身就是痴人说梦。

　　任何修士踏上修行路的第一天，师父教导的第一课都是无论修行进境到何等地步，都永远不要傲慢到以为能够掌控大自然本身。改造世界是神的领域，凡人修行魔法已经是在窃取神的权柄，不知收敛只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宁怀璧作为龙裔修验卿已经见过了太多自以为是遭到魔法之风反噬的蠢货。

　　但是宁怀璧没有拒绝安远韬强人所难的要求，此时她不想思考一旦踏入火场，随时可能反噬自身的火焰；不想思考必然会被抽取一空的魔法之风储备，一旦脱力倒在火场之中又该怎么办。波涛汹涌的思绪在青年情真意切的目光中反而平静了下来，她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留在最后，留在火场里比较好操控火焰保护队伍，你到队伍前面去，带着骑兵们向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