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天色刚刚破晓,一声清脆的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惨叫。
“走快点!懒惰的尼堪!”
一支押送粮草辎重的后金军队缓慢地行军。
许多汉人壮劳力的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和破皮袄,在天寒地冻中举步维艰。
“这可是阿敏贝勒亲自下命令征调的粮草,耽误了军情,老子拿你是问!”
带队的是一个牛录额真,凶狠地对着汉人朝鲜人壮劳力说道。
“扑通!”
在整支队伍的后面,又有一个汉人因体力不支而倒下,几个一旁的力工放下拉粮车的缰绳,想要过去扶他。
“杀了。”
没等大家上前,旁边的几个鞑子就一人一刀结果了那个已经没有力气惨叫的力工。
在奴儿哈赤时期,后金尽视辽东汉民和其他生民为猪狗。
虽然到了黄台吉掌权有所改观,但根深蒂固的观念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
在辽东这个地界,在鞑子的眼中。
莫说精贵的战马,就是牛羊也比这些人珍贵。
更多人似乎已经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麻木地拉着粮车前进。
二百多建州女真的真夷胁迫着六百多汉人,朝鲜人即将穿过黄海道中为数不多的一个山谷。
两侧的地势陡峭,时不时抖落下来的些许碎雪让人感到不安。
这支后金小队的牛录京章出言道。
“额真大人,前方地势险要,不如俺先领三十斥候前去打探一番,你带兵殿后。”
牛录额真也想到了打仗时的军律,但前方粮食催得紧,打探一番又要耽搁不少时间。
正在犹豫之时,他摸到了腰间的长刀。
那牛录额真旋即想到此处已被数万大军犁过一边,就是有些许朝鲜的散兵游勇也不足为惧。
“军情紧急,直接前进!”
此言一出,牛录京章也没有再坚持,而是退到一旁等着队伍前进。
在后金的军事制度下,军队首领拥有绝对的决定权。
殊不知,就是这个决定使这支后金小股部队彻底进入了包围圈中。
在陈子龙的瞳孔中,那两百多个鞑子的面孔越来越清晰。
那鞑子四肢短小粗壮,身板却极其厚实,披着厚厚的棉甲和袄子。
天生的战场上厮杀的好手啊……
他趴在雪地上埋伏已久,努力地吞咽口水,微微地动了动有些发硬的四肢。
两侧上千人都同陈子龙一样趴扶,白雪皑皑的山谷里只有偶尔的几声鸟叫。
终于,鞑子队伍的前端越过了山谷的中间位置,后队完全进入山谷。
时机到了!
陈子龙看得真切,立刻单手举起燧发枪,朝着山谷下打去。
“砰!”
或许是撞了大运,或许是燧发枪的精度提高。
那枚铅弹不偏不倚,正正好在那牛录额真的左脸上穿过。
瞬间,身旁的牛录京章见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
牛录额真的左半边的脸颊爆开一朵绚烂的血花,半张脸被削去。
“啊!!!”
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响彻山谷,惊起了一群飞鸟。
牛录额真抽出腰刀,四处寻找敌人。
但很快,形势就不容他继续愤怒了。
两侧的山谷中,一百多杆这样的黑森森的枪口对准了鞑子。
其中一多半是陈子龙带来的燧发枪,其余是东江镇和朝鲜军队列装的火绳枪。
“砰!!!”
比刚才那枪声大十倍不止的巨震再次响起,当即有十几个鞑子倒在血泊之中。
这是燧发枪的一轮齐射。
在陈子龙的部署下,七十多名火绳枪手被安排在了最前端。
他们快跑两步,杀到了距离鞑子不到三十步的位置。
如此近的距离,即使是火绳枪应该也有不俗的表现。
果然,又是一批鞑子的生命印证了陈子龙的猜想。
连续两拨打击,已经将一些刚刚被征召上场的后金新兵打蒙。
但是仍然有一些精锐的老兵迅速拿起武器,朝着火绳枪手的位置冲锋。
七十多名火枪手近战不是几十个后金老兵的对手,两者一交锋,火枪兵很快出现了伤亡。
无论是朝鲜残兵,东江镇的散兵游勇,还是初出茅庐的乡勇队,能与身经百战的后金军队拼杀,拼的就是一口气。
一旦这口气泄了,就有全军溃散的危险。
念及至此,陈子龙没有犹豫,当即命令尚可喜和吴军带着两翼兵马朝着山谷之下杀去。
“兄弟们,给我杀鞑子!”
就在他们冲下山去的当口,剩下的一百多后金士兵已经反应过来,围着粮草辎重的板车构筑了一个椭圆形的包围圈。
左右两翼的兵马像是两杆利剑,一头扎进了后金士兵的防御圈中。
没有任何战法,这是最简单,最残酷的厮杀。
双方都披挂完整,带甲佩刀,相对而言,乡勇队的厮杀战斗的经验略差一筹。
但好在夜以继日的训练让他们的纪律性极强,虽然出现了伤亡,但依然顶了上去。
被胁迫运送物资的朝鲜人和汉人都看傻了眼。
许多回过神来的朝鲜人都撒腿就跑,辽东的汉人倒是大多数留在了原地。
“杀!”
一个乡勇队的小队长岳承宗抓住空挡,用胸甲硬抗了一下轻锤的打击,一刀捅向牛录京章的喉管。
可惜被另一个鞑子挡下,只挂到无关紧要的左臂。
虽然后金士兵的伤亡在不断扩大,但竟没有溃败的趋势,依然死战不退。
残酷的战斗仍然在继续。
一旦僵持不下,燧发枪的好处就体现出来。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它可以做到二次装填。
这次就不是瞄准了打,而是脸贴脸的对轰。
陈所瞄准狼狈地想要逃往内圈的牛录额真扣动了扳机。
这次,包括牛录额真在内的二十几个后金士兵倒下,严密的包围圈被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
“他,他们的火铳能一直打,一直打啊!”
率先一步逃到内圈的牛录京章发现了这个问题,惊恐地说道。
其他人却没有心思在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发了疯一般想要抢回牛录额真的尸体。
但终究是强弩之末,在千余人马的围攻下溃败,最终被绞杀。
那些被胁迫的辽东汉人看傻了眼。
这支如同天神下凡的军队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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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台吉甫继位,辽沈大饥:“米斛值银八两,人相食,白骨蔽野”。盖因努尔哈赤晚年屠戮汉民,田亩十荒六七;兼天灾频仍,蝗旱交侵,牛马倒毙殆尽。
黄台吉颁《重农令》救困:止工役:罢非急之土木,“工筑有妨农务者罪之”,护耕畜:禁杀马牛,犯者鞭百、罚银;
三丁抽一:“三丁择一披甲,余耕田养甲”,留壮力垦荒;
垦荒免赋:招流民垦无主田,三年不征。
是岁,沈阳官仓得粟九千五百石,草六十三万束,饥焰稍戢。
朝鲜岁贡米三千石(半赠半售);私市商贾以貂参易粟,然明廷绝市,粮道几绝,民谣叹:“参貂堆作山,难换一升糠”。
辽东旧户百三十六万,经屠戮逃亡,仅存九十余万。
其中满洲人口六十万,主掌八旗;汉民生口三十万,多为奴仆;蒙古五万,多附察哈尔残部。行“分屯别居”策:“每备御给汉丁八、牛二,余者编户择贤官辖之”
汉民脱旗主为编户,岁纳粮五斗,较满洲丁赋轻三成。又释《离主条例》,奴仆告主虐者准改籍,是岁千余户得释。
八旗改制之中,其撤“四大贝勒共治”,独掌三旗(正黄、镶黄、正蓝)。削代善、莽古尔泰权柄,改“南面并坐”为“汗王独尊”。设文馆译《三国》《六韬》,育将才。
精兵三营时孔有德率“天佑兵”未至,汉军独石廷柱领火器营,铸红衣炮未成。
然毛文龙据皮岛扰边,水师未建,海患难除。
仿明设衙,罢“八王议政”,始立六部雏形:
吏户礼兵刑工:各以贝勒领之,满汉蒙参政并立;
文馆乃为达海译汉籍,库尔缠录政事,为内阁权舆。
颁《崇伦令》:“禁娶继母、嫂,违者黜爵”,革女真旧俗。又定《逃人法》:“汉丁私越边者,首斩,从罚为奴”,然皇太极常赦归降者以安人心。
外务方略抚蒙制明,联科尔沁部,嫁女贝勒塞桑。征察哈尔林丹汗,夺传国玺(事在1635)。使明将祖大寿阴降,开大凌河门户。
晋商范永斗等走私宣府,以人参易铁器、火药。张家口关吏受贿纵行,岁输后金铁十万斤,明廷虽禁难绝。
天聪二年之后金,实存亡续绝之秋:
“饥荒裂土,而八旗铁骑未衰;内政方更,而外患如毛丛生。”
黄台吉之智,在以汉法治汉民,以蒙姻制蒙疆:
经济困顿而强兵不辍,饥民食麸糠,巴牙喇啖羊肉;
人口十失其三,反行《离主条例》收汉心;
军政犹守八旗旧制,已暗效明廷设部院。
使无丁卯役取朝鲜之粟,则辽东饿殍必乱;使无文馆译三国韬略,则宁锦坚城难破。嗟乎!崇祯方诛魏阉,而皇太极已铸红衣大炮——此非天命攸归,实穷则变、变则通之道也!
附天聪二年事略:正月:朝鲜贡米至,饥民拥道争攫三月:诏罢沈阳宫室修葺,省银二十万两六月:明毛文龙袭鞍山驿,掠丁口二千九月:征科尔沁马八千匹,补营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