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交叉小径的花园
暴雨像天空倾倒的碎玻璃,砸在高铁站的穹顶上噼啪作响。俞晨把背包转到胸前,隔着帆布摸了摸那本硬壳日记。母亲在月台上最后的眼神突然浮现——当她发现这本日记被塞进行李时,指甲在拉链上划出长长的白痕。
“晨晨,过去的就让它...“列车启动的轰鸣吞没了后半句,但俞晨读懂了那个口型:腐烂。
电子屏的红光在积水里扭曲成血丝,他点开陈墨半小时前发来的邮件。最新CT影像上,那颗残缺的心脏像被咬过的月亮,阴影比上周又扩张了2毫米。附件里有份加密文档,标题是《瓦登伯革氏综合症基因分析报告(待解读)》。
“同学要打车吗?“黑车司机喷着蒜味凑近,金链子在汗湿的胸口闪着暗光。俞晨后退半步,行李箱撞到身后人的膝盖。他刚要道歉,手腕突然被冰凉的手指攥住。
“快跑!“扎着脏辫的女生拽着他冲进雨幕,紫色雨衣在风中翻卷如魔女的披风。他们撞开举着二维码的商贩,跳过横流的污水,最后躲进公交站台的广告牌后。
女生掀开雨衣帽子,鼻翼的银环闪着冷光:“新来的?那些黑车专宰外地生。“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小兽般尖利的虎牙,“顾南风,计科二班。“
俞晨这才注意到她背包里露出的《算法导论》,封皮用电工胶带缠了又缠,书页间夹着便利店饭团的塑料包装。雨水顺着她的脏辫往下淌,在帆布鞋边汇成小小的水洼。
71路公交车摇摇晃晃驶来,顾南风刷卡时,读卡器发出刺耳的“滴滴“声。“学生卡过期了?“司机皱眉。她无所谓地耸肩:“用现金。“翻遍所有口袋却只找到三枚游戏币。
俞晨替她投了两枚硬币。在最后一排座位坐下时,发现她在偷偷擦拭屏幕碎裂的手机——锁屏壁纸是悬崖边的土坯房,塑料布封住的窗户在风中鼓动如肺叶。
雨刮器在车窗上划出扇形盲区。当顾南风指出某栋爬满爬山虎的红砖楼时,俞晨突然按住车窗:“停车!“他冲进雨幕,书包拍打着后背。站牌上“松涛路“三个字正在褪色,而父亲日记里提到的二手书店就在第三条巷子。
“等等!“顾南风追上来时,紫色雨衣已经裹住两人。她的呼吸带着薄荷糖的凉意:“你要找'交叉小径'?那家店三个月前就...“
推开门铃生锈的店门,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积灰的水晶吊灯下,俞晨的手指掠过书脊。《夜航西飞》卡在《液压机械原理》和《孕期营养指南》之间,泛黄的扉页上有行褪色钢笔字:“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处标好价格。——沈清秋 1999.3.12“
顾南风突然吹了声口哨。她在角落发现台老式电报机,键盘上放着一本《神经漫游者》,书页间露出半截泛黄的票据。抽出来却是张1998年的防汛物资签收单,收货人签名处潦草地画着飞鸟图案。
暴雨砸在天窗上的声音突然变得空洞。俞晨翻开父亲日记的8月15日,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同样的飞鸟。墨迹被水渍晕染,像是多年前的雨穿越时空落在这里。
“这地方不对劲。“顾南风按住突突跳动的眼皮。她的诺基亚老人机在收银台后发出怪异嗡鸣,那是她自编的电磁波监测程序在报警。当俞晨抽出《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的瞬间,整面书墙突然震颤,某本精装书自动弹开——露出后面监控探头的红光。
急促的脚步声在巷口响起。顾南风抓起俞晨的手腕从后门钻出,紫色雨衣扫落满架尘埃。他们穿过迷宫般的晾衣巷,彩色床单在风中扑打如旌旗,最后躲进正在卸货的冷链车。
零下十八度的寒气中,顾南风牙齿打战:“你惹上什么人了?“俞晨摸到冷链箱上的物流单,收货方竟是医学院基因编辑中心。他想起陈墨邮件里的加密报告,手指突然僵住——单号末尾的钢印数字,与陈墨病历上的项目编号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