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糜芳笑脸藏刀锋
田信一行轻车简从,比预定时间更早抵达了江陵。
赵云将军那边,因需整顿军务,预计还需七日方能到达。
江陵码头。
人声鼎沸,车马喧嚣。
然而,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与成都截然不同的肃杀之气。
潮湿的水汽混杂着鱼腥、桐油,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钻入鼻腔。
码头上,船只密集如梭。
卸下的不仅仅是寻常的粮草布匹,更有成箱成箱的箭矢,以及反射着冰冷光泽的铁器。
搬运的力夫脚步匆匆,脸上鲜有笑容,眉宇间刻着生活的重压与前线的紧张。
江面上,水军的巡逻船往来穿梭,速度飞快。
这就是前线重镇江陵的真实脉搏。
田信等人刚刚走下跳板,脚跟尚未站稳。
一个身着锦袍、面带笑容的中年男子便已快步迎了上来。
来人约莫四十余岁,身材微微发福,脸上堆满了热情笑容。
来人正是南郡太守糜芳,只是那笑容虽盛,却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刻意,与这码头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这定然是军师提及的青年才俊,田都尉吧?”
糜芳的声音格外响亮,透着一股刻意到近乎虚假的亲热。
“关将军家的千金也大驾光临!真是稀客,稀客啊!”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田信,重点却落在了旁边英气勃勃的关银屏身上,那笑容几乎要从脸上满溢出来。
“一路辛苦!诸位辛苦了!”
糜芳几乎是抢步上前,热情得有些过分,伸出手似乎想抓住田信的手臂,嘘寒问暖。
田信面上不动声色,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符合年轻官员身份的谦逊与初来乍到的拘谨,拱手道:
“小子田信,何德何能,竟劳烦糜太守亲自相迎。”
他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初来乍到,江陵诸事,还需太守多多提点才是。”
言语间,他只字不提军政要务,只谈路途风尘,语气尽是对地方长官的恭敬。
关银屏则俏生生地站在一旁,看着糜芳那张过分热情的笑脸,秀眉微蹙。
她天生不喜欢这种虚假的殷勤。
“府邸早已为都尉备好,诸位请随我来!”糜芳大手一挥,更加热情地在前引路。
马车很快准备妥当。
一行人穿过繁忙却秩序井然的街道,最终来到城郊附近一处僻静的宅院前。
宅院格局尚可,不算奢华,胜在位置。
临近城郊的大片农田区域,倒是方便田信未来督查农事。
只是田信目光随意一扫,便敏锐地发现,这处宅院的守卫力量,似乎有些过于薄弱了。
围墙不高,仅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
而且周围的邻居,多是些本地的富商,或是管理官方仓库的小吏。
人多眼杂,绝非理想的清静之地。
糜芳此举,是疏忽,还是刻意为之?
安顿下来的当晚。
关银屏便忍不住跑来找到了田信,小脸气鼓鼓的。
“每次看到他那张笑脸,我就浑身不自在!皮笑肉不笑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爹最讨厌这种人了!”
少女撇着嘴,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田信此刻正坐在灯下,用一块柔软的细布,仔细擦拭着那具望山镜的镜片。
闻言,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银屏姑娘。”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少女。
“我们初来乍到,身处江陵这等前线重地,凡事需得加倍小心。”
“糜太守是此地郡守,不管他为人如何,我们至少在面上,须得过得去。”
“诸葛军师临行前也曾再三嘱咐,江陵情况复杂,让我等务必谨言慎行,多看,多听,少说。”
他语气温和,带着劝诫。
“你我只需扮演好自己该扮演的角色,便足够了。”
关银屏闻言,虽仍有些不忿,但想起父亲平日的教诲和田信一路上的沉稳,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听你的就是了。”
她又好奇地问了问田信有没有新发明的事,才回到城中心的关羽府邸。
由于关羽这几日都在整备军务,歇在军营中,她还没见到自己的父亲。
接下来的两日,田信果然没有急于展开任何实质性的动作。
他带着向宠,以熟悉地方农务为名,在城郊四处查看田亩分布和水利设施。
偶尔,他也会去太守府拜访糜芳,礼数周全,姿态谦逊恭谨。
席间,他只谈论农桑稼穑,对于糜芳旁敲侧击,试图询问成都军政动向或汉中战后安排的问题,一概以“小子年轻识浅,不懂军国大事”轻轻搪塞过去。
关银屏也谨记着田信的叮嘱,收敛了平日里大小姐的脾气。
要么跟着田信四处闲逛,看看江陵风土人情。
要么便待在自家府邸的院子里,安安静静地练习剑术,摆出一副不问世事、只关心武艺的模样。
第三日,田信终于有了第一个公开的动作。
他以新设立的督农都尉府的名义,在城中几处人流最为密集的告示栏,张贴了招募工匠的榜文。
榜文明言:为提升农获,特招募一批经验丰富的木匠、铁匠,共同参与改良农具。酬劳从优。
“这样既能筛选出真正有本事的工匠为我所用,又能摆出急于求成、想搞些新花样的姿态,正好符合一个年轻官员的形象。”
田信看着张贴出去的榜文,心中暗忖。
这告示一出,立刻在江陵城中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和议论。
一个刚刚上任的年轻督农官,竟然不急着熟悉郡内各位同僚,反而大张旗鼓地要招人搞什么农具改良?
不少人私下里都觉得,这位军师的外甥,果然是下来镀金的。
年纪轻轻,不务正业,净想些华而不实的噱头。
糜芳得知此事后,也只是付之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这更像是年轻人急于做出点成绩,证明自己的幼稚举动罢了。
不足为虑。
而这,恰恰是田信想要达到的效果。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当天夜晚,月色朦胧,薄雾弥漫。
向宠换上了一身毫不起眼的深色布衣,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府邸。
他熟练地避开几处可能有眼线的街角,穿过数条僻静漆黑的小巷,最终来到城南一处毫不起眼的米铺门前。
米铺早已打烊,厚重的门板紧闭着。
向宠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认周遭数十步内绝无半个人影,更无人跟踪。
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枚特制的铜钱。
按照事先秘密约定的方式,在门板上特定的位置,用铜钱边缘,以“短-长-短”的节奏,不轻不重地划了三下。
做完这一切,向宠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紧闭的门板。
他迅速转身,敏捷地没入了更深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第四日,无论田信之前的举动是真心还是伪装,按照官场惯例,糜芳还是派人送来了请柬,言称在太守府设下薄宴,为田信一行接风洗尘,也算全了地主之谊。
酒宴设在太守府中,布置得颇为考究。
菜肴丰盛,酒水甘醇,气氛营造得十分热烈。
糜芳频频举杯,言语间对田信这位“青年才俊”赞不绝口,态度亲切和蔼,仿佛真的将其视为了前途无量的后辈,关怀备至。
“田都尉年轻有为,一来江陵便想着改良农具,此乃利国利民之举啊!”
“来,本官敬你一杯!”
糜芳笑着举杯,眼神却在田信脸上打转。
田信连忙起身,双手举杯,姿态谦恭:
“太守谬赞,小子愧不敢当。不过是初来乍到,想尽快熟悉农事,为朝廷分忧罢了。”
“些许微末伎俩,难登大雅之堂,还望太守与诸位同僚莫要见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糜芳放下手中的酒杯,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忧虑,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
“唉,田都尉有所不知啊。”
“这江陵城,看似繁华安稳,实则…不易啊!”
“前线军需浩大如海,每日里光是粮草军械的调度转运,就足以让本官焦头烂额,夜不能寐了。”
“尤其是粮草!那可是三军将士的命根子!”
“关将军治军严明,对粮草供应的要求更是重中之重,半点差池都出不得!”
“本官每日为此殚精竭虑,唯恐有所疏漏,误了军国大事啊!”
说完,他端起酒杯,目光灼灼地看向田信,似乎在期待着什么。